第1155章 分别计划(2 / 2)

它只知道,它的上仙要丢下它了。这种恐慌,远比死亡更让它害怕。

我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轻轻触碰它那因极致恐惧而微微蜷缩、甚至有些黯淡的叶片,感受着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全身心的依恋。

喉咙像是被最烈的火焰灼烧,又像是被粗糙的沙石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株自苏家祖地便陪伴我的小生灵,从懵懂无知到灵智渐开,一路相伴,共同经历无数生死,分享过喜悦,承担过悲伤,它早已不是我偶然得到的灵植,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在这冰冷修仙界中感受到的、最纯粹的温暖之一。

“小花……”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话……跟着璃月姐姐,她会对你很好,很好。在风雷阁,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

你要努力修炼,吸收日月精华,争取早日化婴……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才能帮到上仙,知道吗?”

我轻轻抚摸着它冰凉的叶片,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等上仙解决了外面的麻烦,把那些坏蛋都打跑,一定……一定第一时间回来接你。我发誓!”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与愧疚:“外面的风雨太大了……七彩塔已裂,上仙……上仙真的怕……护不住你的周全……跟着我,你可能会……会消失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几乎刚出口就消散在凛冽的山风里,带着我无法言说的痛。

“哼!臭小子!少跟本尊来这套婆婆妈妈的!”

一个略显尖锐、却刻意拔高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默。是鹤尊。他昂起修长的脖颈,雪白的羽毛在风中微动,语气依旧带着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傲娇与不屑,仿佛对眼前生离死别的场面十分不耐。

但那双向来清澈、傲然、睥睨一切的鹤眸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不惜一切的决绝火焰,那火焰如此炽热,几乎要将他那点傲娇外壳彻底烧穿。

“本尊纵横仙界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什么狗屁神机门,什么元婴大圆满,本尊什么风浪没见过?大不了……” 他顿了一下,鹤首扬得更高,声音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铿锵。

“大不了,我再焚一次元婴!榨干这千年道行,魂飞魄散又如何?我看哪个老不死的敢动你一根汗毛!想动你,先从本尊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维护,那是一种超越了灵兽与主人契约的、近乎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与守护。

我看着鹤尊,胸腔被一股滚烫的暖流与更深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痛楚同时填满。我走到他面前,目光与他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鹤眸直视,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鹤尊!你的情义,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龚二狗,铭记五内,永世不忘!”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但正是因为你已为我燃烧过一次元婴本源,根基受损,我们历经这么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修复元婴!

我绝不能!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为我赴死!”

我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你若真当我是……是伙伴,是朋友,就替我守住苏家苏樱和流云宗!那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根,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牵挂!那比我的命更重要!同样流云宗也是你的牵挂。”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厉色:“你以为你自爆元婴,就能挡住几个大圆满?能杀一个,还是两个?那不过是平白的牺牲!毫无意义的送死!你让我如何自处?让我余生如何面对你的牺牲?!”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的意志直接灌输给他:“活着!鹤尊!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努力提升实力,这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最有力的支持!明白吗?!”

说着,我深吸一口气,从储物戒最深处,珍而重之地取出几个玉瓶。里面,是仅剩的、散发着氤氲雷光与磅礴生机的雷劫神液。我将玉瓶强行塞入他那只巨大的鹤爪之中,沉声道:

“这个,你带回去。帮我……交给苏樱,交给我爹龚老大。告诉他们……儿子不孝,夫君无能,让他们担惊受怕……但,告诉他们,相信我……必归!”

“必归”二字,我咬得极重,像是在对他,也是对冥冥中的父亲和苏樱立下誓言。

“吼——!”“唳——!”“嘶——!”

低沉而充满悲壮的兽吼与嘶鸣响起。幽影狼、玄甲地龙、夜煞蝠王,三大妖王同时踏步上前,它们庞大的身躯在这孤峰上投下沉重的阴影。

三双迥异的兽瞳——幽影的诡谲、玄甲的厚重、夜煞的锐利——此刻都闪烁着同样赤诚、同样不惜赴死的光芒。

“主人!”幽影鼠王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如闷雷,“带上我们吧!我们皮糙肉厚,堪为肉盾!纵然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只要能护得主人周全,我等亦无悔!”

“誓死追随主人!”玄甲蟑螂王瓮声附和,粗壮的尾巴重重砸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埃。

夜煞蝠王虽未开口,但那微微伏低的姿态和呲出的獠牙,已表明了一切。

我能感受到它们沉默下的汹涌情绪,那是最直接、最纯粹的忠诚与依恋。它们用头颅用力地、近乎贪婪地蹭着我的手掌、我的衣角,发出低沉而哀戚的嘶吼,用兽类最直接的方式,诉说着不离不弃的血色誓言。

看着它们,我的心再次被狠狠触动。这些妖族伙伴,虽相识不如鹤尊、小花久,早已建立了深厚的信任与情谊。

我依次用力拍了拍它们坚实冰凉或覆盖鳞甲或毛茸茸的头颅,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驱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

“你们三个,”我的目光扫过它们每一张兽脸,“你们的任务,同样重要!甚至……更艰巨!”

我指着鹤尊:“跟着鹤尊,听从他的安排。你们的任务是,护好我爹!护好苏家!潜入暗处,成为他们最坚实的影子护卫!等我回来……”

我的语气骤然转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杀气:“若是听说我爹,或者苏家任何一人,少了根汗毛,受了半点委屈,我唯你们是问!听清楚了没有!”

“遵命!主人!”三头妖王同时低吼,声震四野,带着凛然的承诺。

最终,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舍、所有的决绝,都化作了最后一道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个一直静静站立,仿佛化作了一尊望夫石的身影上——璃月。

她不再哭泣,不再哀求,甚至不再颤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雨过后,一枝带着露珠的、凄美的紫玉兰。她用那双被泪水洗涤得愈发清澈、愈发深邃、仿佛能容纳星辰大海的眸子,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我。

那目光,穿透了皮相,穿透了时空,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我的存在,我的一切,都牢牢地、永久地刻印进她的生命本源之中,与她的轮回永世绑定。

那目光里,有滔天的爱意,有蚀骨的思念,有无尽的理解,有锥心的疼痛,更有一种……超越了生死的信任与等待。

无需言语,我已读懂了一切。

我上前一步,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我伸出双臂,将她那微微冰凉、轻颤着的娇躯,紧紧地、用尽今生全部力气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融入自己的灵魂,从此再不分离。

我能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随即是更加用力的回抱,她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脸深深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带着令人心碎的呜咽。

我低下头,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熟悉的、淡淡的馨香。然后,我轻轻吻上她光洁的、带着泪痕咸涩的额头。那一吻,无比珍重,无比绵长,倾注了我所有的爱恋、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承诺与所有的希望。

唇瓣离开她肌肤的瞬间,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沙哑而沉重的声音,在她耳边烙下两个字:

“等我。”

二字千钧,重于泰山。承载着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

话音未落,我猛地松开了怀抱,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身后那令人心碎的场景,不再听小花那撕心裂肺、几乎要刺穿元神的哭喊,不再感受璃月那几乎要将我背影望穿、融入骨血的目光,不再感受伙伴们那沉重如山的凝视!

“轰!”

风雷足在脚下轰然炸响,甚至燃烧了一丝本源。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斩断情丝的决绝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冲向了那危机四伏、杀机暗藏、前路茫茫的未知天地!

身影没入云层的最后一刹,我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璃月终于无法压抑的、那一声破碎的呼唤:“龚郎——!”

以及小花绝望的哀鸣:“上仙——!”

还有鹤尊复杂的、沉重的叹息,以及三大妖王压抑的、不甘的低沉嘶吼。

所有这些声音,最终都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一曲荡气回肠、充满无尽无奈与血泪的离别悲歌,在这荒芜孤寂的山之巅,在猎猎作响、如同呜咽的凛冽风中,久久回荡、盘旋,最终,消散在天地之间,只留下一片空茫的死寂。

身前,是茫茫未知的荆棘之路,是神机门布下的嗜血罗网与不死不休的强敌。

但我龚二狗,偏要在这十死无生的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用敌人的尸骨,铺就我归来的阶梯!

为了重逢之日那双盈满喜悦的泪眼,为了那声带着哭腔的“龚郎”,为了所有等我、信我、爱我的人——

我必须活下去!

必须变得更强!

必须……归来!

孤峰之上,空余离殇。而希望,已随那道决绝的流光,射向了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