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驾驭着那残存黯淡的遁光,如同在浓稠墨汁中挣扎的微弱萤火,朝着墨域那吞噬一切的更深邃黑暗亡命飞驰。身后,源自终末影骸的意志冲击已化为实质的灰白色潮汐,汹涌追袭。这潮汐并非简单的能量洪流,而是由无数“消亡”概念的碎片汇聚而成,所过之处,连墨域那亘古的黑暗本身都仿佛被“驯化”,变得更具侵略性与粘滞性,如同无形的泥沼,不断迟滞、消耗着孙悟空本就行将枯竭的遁光。
怀中的紫霞,灵体温凉如玉,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悸动,唯有眉心那一点微若尘埃的七彩光晕,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倔强地证明着她尚未被死寂彻底吞噬。石咆庞大的身躯软瘫着,蛮族那引以为傲的、如同大地般浑厚的生命气息,此刻微弱得如同冬日里的残喘,在终末法则持续的侵蚀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石质光泽。风爪虽强撑着保持意识,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撕裂般的痛楚,咳出的鲜血已不再是鲜红,而是夹杂着灰败死气的暗红,他持刃的手臂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只能凭借刺客的本能,以目光警惕着四周愈发浓重的恶意。
孙悟空自身的状态更是岌岌可危。强行超越极限催动“三相归一”道种,硬撼终末影骸的含怒一击,又榨取所有人潜力发动那逆袭一击,早已将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体内经脉如同干旱龟裂的土地,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那原本光华流转、蕴含无限可能的道种,此刻表面密布蛛网般的裂纹,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熔金色的眼眸深处,那不屈的火焰虽未熄灭,却也难掩那源自大道根基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剧痛。他完全是在燃烧着那历经万劫磨砺的不灭战意,强行维系着这最后的逃亡。
源井之灵的意念也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虚弱与急迫:“同源者……后方……死寂潮汐……加速……侵蚀……照此速度……最多百息……必将被其吞噬……吾之灵光……亦在……急速黯淡……” 它那混沌色的漩涡在孙悟空体内微弱地搏动,传递出的能量时断时续,显然之前的倾力支持,让它也付出了近乎伤及本源的代价。
“必须……找到……喘息之机……” 孙悟空神念如网般撒出,却在身后那铺天盖地、散发着绝对消亡气息的灰白潮汐面前感到一阵无力。在这片几乎被“终末”法则完全主宰的墨域深处,何处才能找到一线生机?哪里能有片刻的安宁?
就在这绝望如同冰水般浸透灵魂的时刻,那一直如同亘古背景、仿佛也在抵御着终末影骸意志冲击的守墓人,其浩瀚的意念再次穿透层层死寂,传递过来。这一次,那意念中蕴含的情绪极其复杂,仿佛在冰冷的理性权衡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变数”的押注,又带着深沉的警告:
“向……前……三息……左转……入‘裂隙’……”
“彼处……乃‘永眠陵寝’……边缘……入口之一……”
“亦是……终末影骸……诞生与沉眠之地……其内……死寂法则……浓郁……百倍于外……乃万物……最终归宿……”
“然……物极必反……法则交织至密之处……时空与概念……或生……扭曲之‘隙’……此为……理论推演……从未……证实……”
“风险……无法估量……一步踏错……神魂俱灭……永堕沉眠……皆为轻的……更可能……直接惊醒……其他……更为古老……更为恐怖……的‘住民’……”
“抉择……在汝……踏入……便再无回头之路……”
守墓人的意念传递得异常艰难,仿佛每吐露一个字,都在对抗着这片天地某种根深蒂固的禁忌,其浩瀚的本体甚至因此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波动。
永眠陵寝!终末影骸的巢穴与诞生之地!
孙悟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简直是自寻死路!主动投入那怪物的老巢,与送死何异?但守墓人话语中那“物极必反”、“扭曲之隙”的可能性,却又像无尽深渊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向上攀爬的藤蔓,对濒临绝境的他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了!身后的死寂潮汐已然迫近,那冰冷的消亡意志如同亿万根细针,刺痛着他的灵魂,遁光的末端已经开始出现消散的迹象。
“别无他路……唯有……一搏!”
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勐地一咬舌尖,借助那瞬间爆发的剧痛与腥甜,强行压榨出神魂中最后一丝清明的力量。神念如电,在那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帷幕上,精准地捕捉到了守墓人所指的那道“裂隙”——那并非寻常的空间裂缝,而是一道极其隐蔽、边缘不断蠕动、仿佛活物伤口般的、散发着令灵魂冻结气息的灰暗痕迹!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量,驾驭着那黯淡的遁光,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逆流的鲑鱼,朝着那道象征着终极死寂的“裂隙”,义无反顾地一头撞了进去!
“啵——”
一声轻微得仿佛气泡破裂的异响。
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粘稠、由无数消亡历史与终结概念凝聚而成的无形胎膜。眼前的景象骤然剧变,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陷入了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准确描述的、极致的“静”与“灭”之中。
这里,是“存在”的坟墓,是“活动”的终局。
目光所及,是一片无边无垠、仿佛凝固了亿万宇宙纪元的死寂画卷。破碎的星河保持着最终湮灭瞬间的绚烂姿态,却没有任何光芒与热量,只剩下冰冷、灰败、如同墓碑拓印般的轮廓;曾经辉煌鼎盛、照耀诸天的神国大陆,化作了漫无边际的、失去了一切神性光泽的苍白废墟,每一块砖石都承载着文明的终末,沉重得能让星辰坠落;无数形态各异、来自不可考纪元的强大存在的尸骸,以各种挣扎、怒吼、不甘或是诡异的平静姿态,永恒地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它们的血肉、骨骼、乃至不朽的神魂碎片,都成为了这片陵寝的“建材”与“装饰”,共同散发着浓郁到极致、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道心崩毁的消亡气息。甚至能看到一些残缺的、早已失去活性的世界法则锁链,如同被遗弃的巨蛇尸骸,僵硬地凝固在虚空里,诉说着规则的死亡。
这里的光线,是一种恒定的、令人窒息的惨白,仿佛万物褪去所有色彩后,留下的最后、也是最绝望的遗影。声音被彻底剥夺,绝对的寂静统治着一切,连思维的火花似乎都要被这永恒的静默所冻结、湮灭。时间的流逝感在这里完全失效,仿佛踏入的瞬间,便已坠入了永恒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