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仙子立于静室之外,孑然一身,紫衣在混沌魔宫特有的腥风中断续飘摇。她面色苍白依旧,却不再是纯粹的虚弱,而是一种剔透如琉璃、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凄美。那双曾映照过晚霞流云、承载过无尽等待与深情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涌着足以吞噬灵魂的漩涡——那是极致的悲恸、洞悉世事的苍凉、一丝被混沌侵染后滋生的诡异魅惑,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她的目光扫过万圣龙王、猪八戒,扫过那些杀气腾腾却又在她目光下不由自主垂下头颅的魔宫统领。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了命运轨迹的悲哀。这悲哀如同无形的潮水,弥漫开来,竟让这些双手沾满血腥的妖魔,心头都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自惭形秽。
“仙……仙子……”猪八戒喉头滚动,讷讷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劝她接受现实?还是告诉她那猴子已经彻底疯了?似乎都不对。
紫霞没有回应他,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座沉寂的擎天殿深处。她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狂暴、混乱、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正在剧烈波动,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凶兽,在疯狂冲撞着枷锁。那是悟空,却又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悟空。
她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无视空间与禁制,直接叩问心灵:
“我知道你在听。”
“这漫天魔焰,这尸山血海,这扭曲的秩序……就是你想要的吗?”
“用毁灭来证明存在,用屠戮来填补空虚……悟空,这条路,你真的走得通吗?”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黑悟空内心最矛盾、最不愿面对的角落。那不仅仅是质问,更蕴含着紫霞自身太阴本源与那一丝同源魔念融合后产生的奇异力量,直指道心!
闭关密室内,黑悟空周身魔气如同沸腾的油锅,剧烈翻滚,将密室的墙壁侵蚀得千疮百孔!左眼的猩红疯狂闪烁,试图以绝对的冰冷与暴戾压下一切杂念;右眼深处的金芒则如同不屈的火焰,在猩红的压制下顽强燃烧,映照出紫霞那双饱含悲怆与质问的眼眸!
(她懂什么?!她只知道那虚假的平和与可笑的正义!)
(这世界何曾给过俺公平?!弱肉强食,才是永恒真理!)
(可她说的空虚……那吞噬一切后的死寂……)
(闭嘴!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带来真正的自由!)
(自由?将她囚于静室,将过往彻底埋葬,这就是你要的自由?!)
“噗——!”
又一口暗金色的魔血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细小的、未被完全炼化的雷霆电屑。内外交攻之下,他强行镇压的雷霆本源与自身混沌魔元的冲突彻底爆发,经脉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剧痛钻心!更可怕的是道心的动荡,“道心种魔”的境界本就如履薄冰,此刻在紫霞那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叩问下,竟隐隐出现了裂痕!
他猛地一拳砸在密室地面上,坚不可摧的混沌金晶地面顿时龟裂开来!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从擎天殿深处轰然传出,震荡着整个魔宫!
所有妖魔闻声皆是一颤,不由自主地望向擎天殿方向,脸上露出敬畏与恐惧。
静室之外的紫霞,听到这声咆哮,娇躯微微一晃,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但随即又被她强行逼退。那丝与她同源的魔念,在这声咆哮中感受到了剧烈的痛苦与挣扎,让她心如刀绞,却也让她更加确信——他还在!那个真正的悟空,并未完全被魔念吞噬!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强行苏醒与冲击封印,她也付出了极大代价),向前迈出了一步。这一步,看似虚弱,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陛下!”万圣龙王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如今的紫霞仙子状态诡异,若让她接近正在闭关紧要关头的陛下,后果不堪设想。
紫霞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万圣龙王,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的神魂:“万圣龙王,你追随他,是求的什么?是这魔宫的权势?还是……真正超脱宿命的力量?”
万圣龙王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他追随黑悟空,起初是迫于形势,后来是慑于其威,再后来……或许也存了一丝借助混沌之力让龙族崛起的野望。但真正超脱宿命?他从未想过。
紫霞不再看他,目光再次投向擎天殿:“你若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面对这满天神佛?如何面对你内心真正的自己?”
这话语,依旧清晰地传入了黑悟空耳中。
“轰——!”
密室之门,在这一刻,轰然洞开!
无尽的黑暗与狂暴的魔气如同实质般涌出!一道身影,自那黑暗中一步步走出。
正是黑悟空。
他此刻的状态,堪称骇人。暗金战甲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他自己的),嘴角还残留着暗金色的血痕,一头黑发狂乱舞动。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左眼的猩红不再纯粹冰冷,其中翻涌着暴怒、痛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右眼的金芒则前所未有的炽盛,几乎要冲破猩红的封锁,那其中蕴含的,是滔天的怒火、被触及逆鳞的疯狂,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看到紫霞安然走出静室(尽管状态诡异)时,那瞬间掠过的、如释重负的悸动。
他的气息极其不稳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缭绕的混沌魔元中,隐隐有失控的雷霆电光闪烁,那是炼化失败的反噬。
他死死地盯着站在不远处,那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却坚定得令他心慌的紫色身影。
“你……找死!”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杀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将眼前这个敢于动摇他道心的人撕成碎片。
恐怖的魔威如同山岳般朝着紫霞碾压而去!周围的妖魔,包括万圣龙王和猪八戒,都感到呼吸一窒,连连后退,生怕被这失控的魔威波及。
然而,紫霞在那足以让金仙崩溃的魔威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身形晃了晃,却依旧倔强地站稳了。她周身上下,那微弱的太阴月华与暗金魔念交织的气息,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却异常坚韧的屏障,竟将那滔天魔威抵挡了大半!
她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黑悟空那双混乱的眼眸,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其浅淡、却带着无尽哀伤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