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大军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引发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至三界每一个角落。无论是九霄云上的仙家洞府,还是幽冥地府的鬼蜮殿堂,亦或是人间烟火缭绕的城池与荒僻的山野精怪之所,都在窃窃私语着同一个名字——黑悟空,以及他那撼动了天庭权威的逆天壮举。
逆天崖上,劫后余生的喧嚣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篝火将天空映照得忽明忽暗,粗犷的妖歌与狂放的嘶吼交织,血食的腥气与劣酒的醇味混杂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野蛮而亢奋的气息。小妖们围着火堆舞蹈,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大王的神威,仿佛亲身参与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缴获的天庭兵甲、破碎的旌旗被随意丢弃在一旁,成了胜利的点缀。
牛魔王拎着一坛烈酒,坐在一块巨石上,仰头痛饮。酒水顺着虬结的胡须淌下,打湿了衣襟。他那张平日里豪气干云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霾。目光偶尔掠过被群妖簇拥在中央、接受狂热朝拜的黑悟空,铜铃大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欣慰?七弟终于脱困,且拥有了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与心悸。那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黑暗与冷酷,那视生灵如草芥的漠然,让他这统御积雷山多年、见惯了妖魔厮杀的老魔,都从骨子里感到一股寒意。这不再是那个虽然顽劣嚣张、却重情重义的结拜兄弟了。如今的“黑悟空”,更像是一尊为毁灭而生的魔神。
鹏魔王则显得安静许多,他独自立于阴影处,金色的羽翼收敛,眼神闪烁不定,时而看向黑悟空,时而扫视着庆祝的妖众,时而望向深邃的夜空,不知在算计着什么。他麾下的几只心腹禽妖,早已借着夜色的掩护和喧闹的嘈杂,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去向不明。
黑悟空高踞于临时用黑石垒砌的王座之上,冰冷的赤瞳如同两盏地狱之火,缓缓扫视着下方这派群魔乱舞的景象。震天的欢呼与敬畏的朝拜,并未让他脸上产生丝毫波澜。天庭的围攻,李靖的宝塔,四大天王的合击,尤其是那尊险些将他镇压的昊天塔所蕴含的、近乎天道本源的秩序之力,都让他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胜利,不过是侥幸,是建立在对方轻敌和某种意外干扰(王母的出手)之上的。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力量!他需要更绝对、更无可匹敌、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仅凭目前整合的这些看似庞大、实则良莠不齐、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远远不够。他甚至能感觉到,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等待着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狂欢的妖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安静下来,敬畏地伏低身体,不敢直视。
那名最早追随他的老猴精连滚带爬地近前,跪伏在地:“大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黑悟空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令周围空气都几乎冻结的寒意,“各部抽调精锐,扩大巡查范围。凡方圆千里之内,有资质上佳、或身负特异神通的妖族,无论其出身、族群,尽数‘请’来逆天崖。若有推三阻四、抗命不尊者...”他顿了顿,赤瞳中血光一闪,“...就地格杀,取其妖丹元神,以儆效尤。”
老猴精身体微微一颤,不敢有丝毫异议,恭敬地应道:“谨遵大王法旨!”旋即起身,匆匆下去传达这充满了血腥味的命令。
冰冷的指令如同寒风刮过山崖,让不少晚到的妖众心底发凉,却无人敢表露分毫。庆祝的氛围悄然变质,多了一丝压抑与恐惧。
与此同时,九重天阙,凌霄宝殿。
往日庄严肃穆、仙气缭绕的殿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低气压中。琉璃地面光可鉴人,却映照不出众仙此刻惶恐不安的脸色。蟠龙金柱沉默矗立,仿佛也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玉帝高踞九龙金座,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唯有那一声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龙椅扶手发出的沉闷“嗒、嗒”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仙的心尖上,令人窒息。
十万天兵!四大天王!玄都大法师!甚至动用了底蕴神器昊天塔!如此豪华的阵容,如此兴师动众的征讨,最终结果竟是损兵折将,灰头土脸地退回天庭!这不仅仅是失败,更是彻头彻尾的羞辱!天庭自建立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而更让玉帝心头阴云密布、惊疑不定的,是王母娘娘那突如其来、动机不明的插手!她那道星河,时机精准得可怕,恰到好处地干扰了昊天塔,给了那妖猴脱身之机!她究竟想做什么?
“陛下,”良久,太白金星硬着头皮出列,躬身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死寂,声音干涩,“那妖猴神通诡异莫测,竟能硬撼昊天塔之威,其实力恐已远超我等预估,绝非寻常妖魔可比。且其麾下妖族虽散漫无纪,然数量庞大,若任其坐大,恐成心腹大患,动摇天庭根基啊...”
“朕知道。”玉帝冷冷打断,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目光如电,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仙卿,“李靖伤势如何?玲珑宝塔损毁几何?”
一名负责医署的仙官颤巍巍出列,躬身回道:“启禀陛下,托塔天王神魂受创,腑脏震荡,伤势颇重,需静心调养。其本命法宝玲珑宝塔...塔灵受损,塔身裂痕遍布,灵气流失严重,恐...恐需耗费大量天材地宝与漫长时日,方能温养恢复...”
“哼。”玉帝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传朕旨意,命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仲,暂领降魔伏妖事宜,统筹雷、火、瘟、斗、水等各部神将,严密监控下界妖氛动向。暂无朕旨,暂缓大规模征剿,以稳固防御、清剿零星妖患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