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再晾苏哲一会儿,可再听下去,他怕自己还没出去,谋逆的大帽子就先被扣到刑部头上了。
“哎哟,杜尚书,您可算忙完了。”苏哲一见正主来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几步迎上去,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晚辈等您等得花儿都谢了。您看看您,日理万机,都憔悴了,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了。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工作是做不完的。”
杜威被他这阴阳怪气的关心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指着苏哲,手指都在发抖:“你……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你的人非法擅闯后宫禁地,本官依法将其羁押,何错之有?”
“没错,没错,杜尚书秉公执法,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苏哲连连点头,然后一脸诚恳地从怀里掏出敕令,双手奉上,“不过呢,来得匆忙,忘了给您看这个了。这是政事堂给咱们皇城司办案开的‘特别通行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便宜行事,不得有丝毫推诿、延宕’。您给瞧瞧,这印还热乎着呢。”
杜威铁青着脸,一把夺过敕令。
当他看到上面那熟悉的笔迹和鲜红的“政事堂”大印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可以不把苏哲放在眼里,但他不能不把两位当朝宰相放在眼里。
这道敕令,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他昨天还用“司法程序”当挡箭牌,今天人家直接抬出了大宋最高行政权力来压他。
杜威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捏着公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一种危险的速度飙升。
“怎么样?杜尚书,这文件没问题吧?”苏哲凑近了些,一脸关切地问道,“要不要我帮您念念?我眼神好。奉敕:兹有军国机要……”
“够了!”杜威猛地将敕令拍在王郎中的手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人!去……去把皇城司的人给本官带出来!”
“哎,别急啊。”苏哲一把拉住正要去传令的守卫,笑呵呵地对杜威说道,“人肯定是要领走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尽一下我的职责。”
他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开始在刑部大堂里溜达起来,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品评。
“杜尚书,您这刑部,环境不行啊。”苏哲走到通往大牢的方向,夸张地用袖子捂住鼻子,皱着眉说道,“空气太污浊了,氨气浓度严重超标,这很容易诱发呼吸道疾病的。你看这墙角,都长蘑菇了,这得有多少霉菌孢子?万一我的人在这里住几天,染上了肺痨,算工伤还是算医疗事故?这个责任谁来负?”
杜威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苏哲!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这是合理建议,为了广大犯罪嫌疑人和守卫兄弟们的身体健康着想。”苏哲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回头给您写个《关于改善刑部内部环境卫生的可行性报告》,您批点款子,搞个彻底的消杀和通风改造。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算是咱们跨部门合作,共建和谐衙门了。”
周围的刑部官员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刑部尚书面前如此“放肆”,更没听过什么“氨气浓度”、“霉菌孢子”之类的怪话。
就在这时,几个皇城司的校尉被带了出来。他们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精神头还好,显然没吃什么大苦头。一看到苏哲,几人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齐声喊道:“侯爷!”
苏哲立刻停止了“巡视”,快步走过去,挨个在他们肩膀上拍了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怎么样?没缺胳膊少腿吧?杜尚书有没有给你们上手段,搞什么‘刑讯逼供’?”
一个校尉苦笑道:“回侯爷,那倒没有,就是伙食差了点,天天吃窝头咸菜。”
“什么?!”苏哲立刻转头,怒视杜威,“杜尚书!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的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来你这儿‘团建’两天,你连顿肉都不给安排?这也太不符合咱们大宋勤俭持家,啊不,是热情好客的优良传统了吧!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们刑部连肉都吃不起了!”
“噗——”旁边有几个年轻的刑部官员实在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用袖子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
杜威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他指着苏哲,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再跟苏哲说下去,可能就要步仁宗皇帝的后尘,被活活气出“肠痈”来。
“行了,看在杜尚书年纪大的份上,今天这顿饭钱我就不跟您计较了。”苏哲大度地挥了挥手,然后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咱们走!”
他领着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已经处于石化状态的杜威,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对了,杜尚书。按照政事堂敕令,凡阻挠公务者,皇城司可先办后奏。您这次‘协助’我们办案,耽误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个事儿,我会如实记录在案,作为本次‘跨部门合作’的宝贵经验,上报给陛下的。您放心,我这人写工作报告,向来客观公正,绝不添油加醋!”
说完,苏哲再也不看杜威那张仿佛能滴出墨汁的脸,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哇呀呀——!”
直到苏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杜威才猛地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直冲头顶,身子一晃,要不是旁边的王郎中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恐怕就要成为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位被活活气晕在自家衙门口的刑部尚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