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天山童姥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段无咎。她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深邃，但段无咎却敏锐地感觉到，那冰层之下，似乎有某种东西…松动了一丝。
“无崖子…他最后…可有什么话留下？”李秋水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或许是自段无咎等人进来后，她问出的唯一一句带着“人”的情感的话。
段无咎沉默片刻，脑海中浮现无崖子燃烧生命、决绝嘶吼的画面，还有那眼中最后闪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沉声道：“恩师最后…只嘱托弟子务必寻到师伯，言道：‘灵鹫宫后山，有我逍遥一脉真正的根基，亦有化解归墟之劫的契机…师姐…师姐她…’”
段无咎顿了顿，模仿着无崖子当时那种带着无尽遗憾、愧疚与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语气，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师姐她…知道的…”
“知道的…呵呵…他知道什么？！”天山童姥突然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笑，那笑声中蕴含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而刺骨。她缓缓闭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寒玉幽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亘古不变的冰冷与威严。
“你既持有掌门七宝指环，又受无崖子临终托付，这逍遥派掌门之位，本座认了。”天山童姥的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漠，“你体内隐患，源自归墟，牵涉天地本源之秘，寻常陆地神仙功法亦难根治。琅嬛洞府之中，确有本门自祖师逍遥子起，历代踏入陆地神仙境的前辈所留感悟石刻，其中或许有化解之道，亦蕴含后续修行之路。”
她玉手轻抬，对着大殿侧面一块光滑的寒玉墙壁凌空一点。 嗡！ 墙壁上光芒流转，浮现出一幅复杂而清晰的路线图，正是通往灵鹫宫后山禁地琅嬛洞府的路径。
“梅剑。” “属下在！”一直静立殿门处的梅剑立刻躬身应道。 “带新任掌门前往‘听涛别院’安置，好生照料苏星河。待其伤势稍稳，引他们前往后山禁地。”天山童姥的声音不容置疑，“开启洞府之法，便在那七宝指环之上。能否有所得，看你自身造化。”
“遵命！”梅剑恭声领命。
天山童姥说完，便不再看段无咎等人一眼，缓缓闭上双眸，仿佛再次化作了那寒玉莲座上的一尊神只雕像。只是那微微抿紧的樱花色唇瓣，和那周身仿佛更加凝固了几分的冰冷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番对话在她心中掀起的波澜。
段无咎对着莲座上的身影再次躬身一礼：“谢师伯成全！”他知道，这位大师伯能如此“痛快”地答应，甚至主动点明路径，七宝指环和“归墟之劫”是关键，而无崖子最后那句未尽的“师姐知道的”，恐怕也起了难以估量的作用。他不再多言，示意逍遥派弟子小心抬起昏迷的苏星河，与马芊芸等众女一起，跟着梅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冰冷而压抑的秋水殿。
殿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寒玉莲座之上，童姥依旧闭目静坐。许久，一滴晶莹如冰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温热的液体，悄然滑过她胜雪的肌肤，滴落在深青色的寒玉莲座上，瞬间凝结成一颗细小的冰珠，随即隐没在玉质纹理之中，再无痕迹。
空旷冰冷的大殿深处，似乎响起一声极轻、极淡、仿佛跨越了百年时光的叹息： “无崖子…你终究…还是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