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公……忠烈可嘉，然，”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阶下匍匐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不识大体。”
“金国之势，如日中天，铁蹄所向，摧枯拉朽。辽国虽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大宋，若强撑两线作战……”童贯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在坟茔间发出的凄厉啼鸣，刺破殿堂的死寂，“实乃取死之道！自取其祸！”
他向前稳稳地踏出一步，靴底碾过李纲尚未凝固的温热血迹，将那染血的诏书猛地展开，金色的龙纹在血色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
“官家圣裁！”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割中山、河间、太原——河北三镇！予辽！岁贡白银三十万两！绢五十万匹！换取辽主耶律大石麾下十万铁骑，协防——黄——河！”
“圣裁”二字落下，如同千斤巨石砸落深潭，却只激起一片死寂的回响。殿内空气仿佛彻底冻结。只有御座之上，传来年轻官家赵桓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小兽般发出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童贯的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缓缓舔舐过阶下每一张或惨白或涨红的惊恐面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掌控着所有人生死荣辱的漠然。
“至于金国……”他嘴角那丝诡异的弧度更深了些，拖长了语调，“东路军统帅，完颜宗望殿下，遣使，传话。”
“索要岁币，翻倍。”他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如同吐出冰冷的铁钉，“并……”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精准地钉在跪在前排、一个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户部侍郎身上，“京东路……盐、铁专卖之权！”
“什么？！” 那户部侍郎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双目圆睁，如同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噩耗，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京东路盐铁？！童枢相！那……那是我朝赋税命脉！是维系国本的根基啊！岁币翻倍已是……已是剜肉补疮！再割盐铁之利，无异于……无异于自断心脉！朝廷……朝廷如何运转？百万将士粮饷何来？天下……天下必乱啊！”
“砰！” 一个冰冷、沉重、带着泥土腥气的物件，被童贯随手丢垃圾般砸在那户部侍郎面前的金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那赫然是一块粗粝丑陋的黑色盐砖！边缘还粘连着干涸的黄泥，与这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的殿堂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粗野而蛮横的气息。更令人心悸的是——盐砖正中，一个狰狞的狼头印记，被某种利器深深地、粗暴地刻印其上，獠牙毕露，凶睛怒视！这是金国狼主完颜阿骨打的图腾！是赤裸裸的威胁烙印！
“认得吗？”童贯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带着透骨的寒意，“这是昨日黄昏，金人铁骑在澶州城外，用强弩射入城内的‘礼物’。”他看着户部侍郎瞬间瘫软下去的身体，如同看着一只被吓破胆的蝼蚁，微微俯身，靠近对方毫无血色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勉强听清的气音，缓慢而清晰地吐出毒蛇般的低语：“完颜宗望殿下说了，十日内……若无明确答复……”
他顿了顿，刻意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