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塘草原的夜风裹着沙砾，抽打在旺堆紧绷的脸上。他伏在冰冷的沙丘后，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着精钢短剑而发白，五行纹布条缠裹的剑柄已被汗浸透。匪寨轮廓在月色下似一头匍匐的巨兽，寨门上悬挂的牦牛头骨眼眶空洞，骨面深刻着贡布家族的雪山图腾——三年前，他十岁的阿姐卓玛正是被铁钩穿透锁骨，吊死在这图腾之下。
“教官旗令未动，你想送死么？”央金的声音压得极低，藏袍下汉式劲装的束带勒出凌厉线条。她五指如铁钳扣住旺堆肩胛，力道透骨。
旺堆喉结滚动，眼底血丝密布：“那寨门挂的牦牛骨，刻的是贡布家徽！我阿姐的尸身……”话未说完，寨门“吱嘎”裂开一道缝。一个醉醺醺的马匪晃荡而出，腰间绿松石腰牌撞在酒囊上叮当作响。月光淌过牌面浮雕——狰狞的牦牛角缠绕火焰，正是贡布家“牦牛令”！
“乌尔金！”旺堆从齿缝迸出这个名字。三年前盐泉堡陷落，正是此人用烧红的铁钎烫穿阿姐的脚筋！短剑化作一道寒光脱手，旋飞着切断马匪咽喉。血箭喷上牦牛令的瞬间，寨内铜哨凄厉炸响！
“强攻！”百步外沙丘顶端，沐清风的赤龙旗撕裂夜幕，如血刃劈落。百名靛蓝身影自暗处暴起，木剑破空声与匪徒的嚎叫绞成一片。旺堆翻滚避过劈头弯刀，短剑自下而上捅进敌人心窝。尸体重重砸下，耳垂一枚金环滚落沙地——环上细密錾刻的雪山纹，与当年乌尔金耳垂晃荡的一模一样！
“沙场分神，骨头想喂秃鹫吗？”央金的藏刀鞘猛击旺堆后腰，替他格开斜刺里的一柄毒叉。少女旋身踢飞偷袭者，藏袍下摆“刺啦”裂开，露出紧束的汉式绑腿。旺堆瞳仁骤缩，反手一剑贯穿另一匪徒眼球，剑尖透颅而出：“杀！杀尽戴金环的畜生！”
中央经堂的鎏金大门轰然洞开。火光将独眼匪首的身影投在绘着曼荼罗的墙壁上，他耳垂沉甸甸坠着七枚金环，最下方一枚赫然刻着“贡布·次仁”的吐蕃文！“乌尔金的主人……”旺堆喉间爆出野兽般的嘶吼，却被沐清风凌空掷来的剑鞘击中膝弯！
“留活口！”沐清风独臂擒住一个扑来的刀匪，腕骨一拧便折断颈骨，“星宿派的毒源在他肚子里！”匪首次仁狂笑，猛地掷出手中陶罐！黑雾炸开，刺鼻腥甜弥漫。旺堆目眦欲裂，短剑脱手如电射——金环连着半片血肉模糊的耳朵飞溅而起，剑锋“夺”地钉入法座后的鎏金转经筒！
筒身裂开，一个瘦小身影滚落。女童腕上青铜奴环撞击地面，怀中紧搂的彩陶人偶在火光下泛着诡异油光——偶身左耳残缺，裂口处与童殉金窖里那半片陶偶残骸严丝合缝！
“卓玛……”旺堆魔怔般伸手。女童突然暴起，尖牙狠狠咬进他手腕！乌黑毒血顺齿痕渗入，刺骨冰寒直冲心脉！央金刀鞘猛击女童后颈，扯断奴环塞进旺堆染血的手心：“睁眼！这是星宿派喂大的毒人偶！”
沐清风赤龙旗卷荡毒雾，剑尖挑飞匪首脸上人皮面具——底下竟是贡布家主最倚重的二管家桑吉！“用童男女炼‘腐心膏’的就是这杂碎！”剑锋压住桑吉喉管，“说！星宿派给了多少硝石？”
旺堆颤抖着捏碎奴环，青铜碎屑刺入掌心。剧痛与毒血烧灼中，他抓起染血的短剑，决然削向自己左耳！半片耳朵“啪”地落在桑吉断掌的血泊里：“此耳替贡布家还血债！从今往后——”剑尖蘸血在经幡残帛上奋笔疾书，汉藏双文并现：“段思明！”
央金割断自己束发红绳，死死扎住他喷血的耳根：“毒入心脉神仙难救！你想让卓玛白死吗？”段思明甩开她，踉跄扑到昏迷女童身边，五行纹腰牌掷向沐清风：“送她去天龙医馆！若救不活……”他唇色乌紫，字字淬毒，“拿我的尸身炼解药！”
驼铃声碾碎染血的晨曦。段思明伏在马背上呕出第三口黑血，视线模糊间，见沐清风在营地熔炉前举起他那柄短剑。铁水赤红流淌，浇入陌刀犁头的模具。“此刃饮尽旧主血，”沐清风独臂执锤，锻打声震彻荒原，“当铸为犁，破土开春！”
女童在央金怀中睫毛颤动，毒僵的手指抠着陶偶裂缝。一枚棱角尖锐的幽蓝晶石从偶身滚落，沾上段思明耳际鲜血时骤然腾起靛青烟雾——正是疏勒盐矿井底特产的“蓝硝”原矿！
“天佑！”沐清风劈手夺过晶石按进药钵，赤龙旗卷过旷野，“速报段公！星宿腐心毒的克星——”钵中药粉与蓝硝触碰，腾起清冽如雪山的白雾，“找到了！”
段思明腕间乌紫毒痕潮水般退去，新生皮肉上，一弯缠枝莲纹如胎记般浮现。他攥紧女童褪下的半截奴环，将染血的陶偶残片深埋入沙土。
“铸犁那日，”他望着炉火轻声说，“把这孩子的奴环，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