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抓起把大理青盐狠狠摔在地上,雪白晶粒在月光下跳着残酷的舞。“把盐工遣散。”他喉咙里滚出破风箱似的喘息,“明早...去商行签转契书。”
同样在月下签押的还有阿卜杜。四通商行的书房里,段无咎将狼毫塞进他颤抖的手:“天工坊抵债,商行再借你三千贯周转。”羊皮契书上密密麻麻的条款泛着幽光,最末一行小字写着“凡经营决策,须经四通掌柜核验”。
“您这是要我的命!”阿卜杜的银须在烛火中乱颤。
段无咎轻笑,指尖划过契书边缘的五行纹:“是给您留条活路。”窗外突然传来盐工暴动的喧哗,又迅速被马蹄声镇压。老商人笔尖的墨汁滴在“生死自负”四个字上,泅开一团绝望的黑。
三月后的星宿海,空气里飘着奇异的甜香。四通商行新设的糖坊前,领赈济粥的盐工排成长龙。张老三穿着商行管事的绸褂,正给旧日伙计们发木牌:“每日上工四个时辰,管两顿饱饭!”
“张扒皮!”人群里突然冲出个少年,“我爹熬盐熬瞎了眼,你连汤药钱都克扣!”少年手里的柴刀还没举起,就被洛十九的剑气震飞。
段无咎从糖坊踱步而出,捏起勺糖霜尝了尝:“甜度不够,再加道滤工。”仿佛没看见剑拔弩张的场面。待工匠们战战兢兢退下,他才转向被按跪在地的少年:“想报仇?”
少年赤红着眼瞪他。
“商行缺个运糖的骡夫。”段无咎将枚铜钱弹进少年衣领,“月钱够买三副眼药。”
当夜,阿卜杜被“请”进商行密室。段无咎推开窗,月光淌满桌面的西域全图:“疏勒三十七家铺面,明日挂四通匾额。”
“您这是要当西域的皇帝?”老商人声音发颤。
“皇帝要征税。”段无咎指尖划过地图上星罗棋布的黑旗,“我只收账。”窗外传来新盐工们唱起的号子,歌声裹着青盐的气息,飘向月光照不到的远方。
马芊芸捧着账本进来时,段无咎正往疏勒城的位置插上最后一枚黑旗。整张西域舆图已被黑旗覆盖大半,像块缓缓收拢的黑绸。
“上月亏空二十八万贯。”女账房低声禀报,“但于阗玉矿、龟兹棉田、高昌马场都已签死契。”
段无咎摩挲着旗杆顶端的铜钱纹:“告诉吐蕃使者,他们的雪莲商路该换东家了。”他忽然用旗杆敲了敲疏勒河位置,“水运契书呢?”
“按公子吩咐,压到三成价了。”马芊芸展开羊皮卷,“就是河工们闹得凶...”
段无咎望向窗外。月光下,新收编的盐工正给货箱烙四通印记,火钳烫出的青烟混着焦糊味袅袅升起。更远处,阿卜杜带着商行护卫走进波斯商馆,黑绸长衫后襟上,逍遥通宝的暗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闹?”段无咎轻笑,“明日米价再压两成,看他们还有力气闹。”他袖中滑出枚铜钱,叮当落在西域图中央。铜钱急速旋转,边缘的五行纹渐渐模糊,最终化作吞噬月影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