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然抿紧嘴唇,毫不气馁,立刻又道:“那我再出一联:地下泉流响。”
秦放微微一笑,同样秒回:“山中钟鼓鸣。”
“地下”对“山中”,“泉流”对“钟鼓”,“响”对“鸣”,又是绝配!
而且蒋欣然这两联本是一联,但看秦放对出来的两联,显然也能合为一联,蒋欣然脸色又白了几分,咬唇不语。
盛先武眼中赞赏之色愈浓,蒋奋也是抚须点头,暗叹此子才思之敏捷,实乃生平仅见。
秦放见她那不服输又无可奈何的娇俏模样,心中那点因前尘往事而生的柔软愈发扩大,语气愈发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哄劝的意味:“表姐还想玩?只要是表姐想玩的,秦某都乐意奉陪。”
这话听在三人耳中,已是十足的亲近和包容,甚至……有些暧昧了。
盛先武立时皱了下眉,心道星主地位崇高,佳人才子,吾所不及……霎时间,只觉万般心绪皆退,就像他对高高在上的皇位的态度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非明智!
白浅眼中则闪过一丝笑意,要是公子也有意,那表姐便有福了,小时候说的那句戏言竟然成真了?
蒋欣然心头莫名一跳,脸颊微热,竟有些不敢直视秦放那含笑的双眼。她猛地避开视线,目光扫过厅角摆放的一张围棋盘,脑中灵光一闪!
诗文对联比不过你,琴棋书画乃君子四艺,围棋更是极耗心算、讲究布局谋略的雅事,她于此道钻研颇深,就不信他还能即刻通神!
“好!”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指着那棋盘,“那我们便手谈一局!你若还能赢我,我便……我便心服口服!”
“手谈?”
秦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围棋的雅称。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围棋?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连围棋圣手柯洁都下不过AI,你跟我一个身怀dS挂的比这个?
他这瞬间的迟疑和面露难色,落在蒋欣然眼中,却成了他不会下棋的证据!
她顿时心中狂喜,仿佛终于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兴高采烈地就要去搬棋盘:“怎么?星主大人莫非对此道不甚精通?无妨无妨,我们可以慢慢下……”
“欣然!”
蒋奋再次出声呵斥,脸色沉了下来:“不得无礼!星主乃是客人,岂有这般再三挑衅之理!成何体统!”
盛先武也温声劝道,只是他的语气中少了那份爱慕,只余好友之间的劝慰:“欣然姑娘,棋道虽雅,亦耗心神。星主初来乍到,不如……”
“父亲!殿下!你们别管!”
蒋欣然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执意将棋盘摆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既是切磋,自然要尽兴!星主,请吧!”
她眼中闪烁着必胜的光芒,白浅看在眼中,心内却急了,她深知表姐棋力高超,在京中闺秀里是出了名的难缠,她这么顶撞下去,天知道公子还要不要她……于是连忙拉住蒋欣然衣袖:“表姐!公子远来劳顿,你……”
却听秦放忽然轻笑一声,开口道:“无妨。表姐想玩几把,我就呃……我就陪你玩一局。”
他目光扫过棋盘,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些许玩味:“不过,既然是对弈,没有赌注,岂非乏味?”
蒋欣然正在兴头上,立刻应道:“好!你说!赌什么?你若输了,便……”
她眼珠一转,想起刚才词输得那么惨,立刻道,“便拜我为师!以后见了我,都得执弟子礼!”
秦放失笑:“拜师?表姐这赌注倒是别致。那若是……我不小心赢了呢?”
蒋欣然一愣。赢?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但看秦放那笑吟吟、仿佛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又有点打鼓。万一……万一呢?自己拜他为师?那岂不是矮了一辈?不行不行!
她正飞速思索,旁边的蒋欣辉看热闹不嫌事大,雀跃插嘴:“你要是赢了,我就心甘情愿叫你一声姐夫!”
“啪!”
蒋欣然反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俏脸微红,嗔道:“是表姐夫!”
她转向秦放,把心一横,道,“你若赢了,我……我就心甘情愿,承认你是浅儿的夫君,是我蒋欣然的表妹夫!如何?”
她想,这总不算吃亏,反正看样子已是事实,只是自己嘴硬不肯认而已。
秦放闻言,哈哈一笑:“好!一言为定!表姐,请落子。”
蒋欣然执黑先行,落子果断,占据星位,开局便是稳健中带着锋芒的套路。
秦放从容应对。
虽然他根本不懂什么定式、手筋,但有dS在脑中瞬间推演无数变化,只需选择胜率最高的一手。
他的落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违背常理,却总能在十几手后,显现出深远的影响,悄然限制住黑棋的发展。
蒋欣然起初还信心满满,但很快,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对方棋路太古怪了!
看似散漫无力,不成章法,却像一张无处不在的网,慢慢收紧。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被轻易化解,每一次抢占实地都发现早已落入对方算计。
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下棋,而是在面对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所有力量打上去都被无声无息地吸收、反弹。
棋至中盘,蒋欣然额头已见细汗,捻着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的一条大龙已被白棋隐隐包围,左冲右突,却总找不到活路,白棋的每一手都精准地钉在她的要害上。
她反复计算,发现无论如何挣扎,这条龙都必死无疑。而一旦此龙被屠,全局便再无争胜的可能。
厅内寂静无声,只有棋子偶尔落在枰上的清脆声响。
蒋奋和盛先武早已看得面色凝重,他们棋力都不弱,自然看出蒋欣然已是回天乏术,心中对秦放的敬畏又深一层——此子不仅文采绝世,竟连棋道也如此深不可测,仿佛无所不能!
白浅担忧地看着表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又看看从容自若的秦放,心情复杂。
良久,蒋欣然缓缓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秦放,那眼神里有挫败,有难以置信,有失落,最终却化作一丝无奈的叹服。
她站起身,对着秦放,郑重地敛衽一礼,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清晰地说道:“表妹夫棋艺通神,欣然……输了。心服口服。”
这一声“表妹夫”,叫得虽有些不甘,却终究是认了。
秦放看着她微微低下的头,那白皙的脖颈和略显倔强的发旋,与记忆影子重叠,心神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