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林深渊(2 / 2)

玉鸟从回音谷飞回来时,腿上绑着个小布包,里面是老伙计们攒的“融雪露”——是檐角冰棱化的水,盛在光苔罐里,清得能照见影。“老人们说,”玉鸟的光珠里映出老伙计冻红的脸,“这露能润醒刻痕,让它们记着外面的雪快化了。”

接下来的日子,归航站的人都在盼。孩子们每天去扒窖门旁的雪包,看星麦种发没发芽;矿镐班教师用温度计测了又测,在墙上画满了上升的红杠;蚀宇和小姑娘则守着观察窗,数着鸟影动的次数——大鸟伸懒腰算一次,小鸟啄羽毛算一次,小小鸟踩奶似的蹬腿也算一次,数到一百次,就往火里添块最旺的炭。

“今天动了七次!”小姑娘在雪地上画了七个歪歪扭扭的圈,光粉撒在圈里,像给每个圈镶了金边,“比昨天多两次,快了快了!”

蚀宇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热气烫得她指尖发红:“等数到三百次,窖里的光苔绒就该换了。”他看着她呵着气啃红薯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数九寒冬也没那么难挨,至少有个人能让他一起数着盼头,把日子过成越数越暖的盼。

星麦种顶破雪壳那天,归航站的风里带了点湿意。雪地里的绿芽顶着层冰帽,像个刚睡醒的小老头,旁边的光麦秸秆上,光苔叶已经泛出点嫩黄。小姑娘尖叫着往暖窖跑,鞋跟踩在冰上打滑,差点摔个屁股蹲,被蚀宇一把捞住。

“它们肯定看见了!”她指着观察窗,玻璃上的霜花已经化了大半,新痕玉的光亮得刺眼,大鸟正用喙啄着光苔褥,像在叫小鸟起床,“快开门!快开门!”

衡生赶来时,手抖得解不开窖门的锁,沙轮子赶紧用斧头劈开结冰的锁扣,吱呀一声,暖窖里的光涌了出来,混着星麦酒香和光苔甜,把门口的雪都融出片水洼。三鸟影从玉盒里飞出来,在光里打了个滚,大鸟的翅膀扫过盼春帖,小鸟的爪踩着刚发芽的星麦种,小小鸟则往蚀宇手里的红薯飞,像要抢食。

“是‘迎春影’!”衡生的声音带着哭腔,往影里撒了把账珠粉,“刻痕记着外面的盼,这才醒得这么急!”

孩子们都围了上来,光粉撒得像场金雨。蚀宇把小姑娘往怀里带了带,光涌过两人的衣角,把盼春帖上的藤芽映得活了过来,纸上的绿线顺着光往藤架的方向爬,像在画条迎春的路。

“你看,”小姑娘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新痕玉还亮,“我说它们会醒的。”

蚀宇往她发间摘了片融化的雪,水珠顺着发丝淌到嘴角,甜得像星麦蜜。“嗯,”他低声说,“因为有人盼着。”

暖窖外的雪开始成片融化,砂圈的金光像刚解冻的河,哗哗地往光麦树的方向流。三鸟影在藤架上盘旋,大鸟的翅尖沾着融雪,小鸟的爪抓着抽芽的藤,小小鸟则往星麦种的芽上落,把影和春缠成个圆。小姑娘摸着怀里的新痕玉,突然明白所谓盼春,从来不是数着日子等,是窖门外的炭、窗台上的饼、雪地里的种,是刻痕在暖窖里也能感受到的、来自外面的盼——不管雪下得多深,总有双眼睛盯着观察窗,总有颗心等着它们醒。

衡生站在融雪的光里,往《新约录》上添了笔:“所谓盼痕,不是刻在纸上的芽,是刻在心里的念。就像这对守窖的人,眼里的光比暖窖的火还烈,这才把春天盼得急。”

玉鸟的啼鸣在融雪里荡开,像句温柔的早安。蚀宇往她手里塞了块新磨的刻刀,刀鞘上的盼春痕还带着点冰碴,却已经透着股暖。“今年刻什么?”他问,眼里的光比初融的星麦河还亮。

“刻它们在融雪里找去年的果核,”小姑娘往刀鞘上刻了个咧嘴笑的果核,“大鸟刨雪,小鸟捡核,像我们现在这样,把冬天藏的甜都找出来。”

光麦树的枯枝在融雪里滴答响,像在数着春的脚步。藤架上的影还在盘旋,新痕玉的光还在流,盼春帖的芽还在爬。小姑娘握着刻刀,知道这盼春的痕会一直刻下去,夏天的账珠里会有它们追藤的影,秋天的同欢籽里会有它们藏甜的印,而那些藏在刻痕里的盼,会像这融雪后的春一样,永远带着劲,永远透着暖,永远在彼此的目光里,长得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