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林深渊(2 / 2)

夜色渐淡时,第一罐成品导航砂被装进布袋,由矿镐班教师系在测声绳上,往归航站的方向抛。绳子带着砂袋飞过裂隙,铜铃一路响,像在唱首走调的歌。幻宇学徒的棱镜追着砂袋的光跑,在岩壁上投下串跳动的光斑,活像群跟着糖跑的小孩。

蚀宇归航者蹲在炉边,用反蚀岩片刮炉底的残渣,突然发现残渣里混着些发亮的细丝。“这是……星尘的纤维?”他捏起一根,丝条在手里弯了弯,居然变成个小归航印,“能拉丝!”

沙轮子徒弟凑过去,眼睛亮得像装了星子:“能拉丝就能编绳!给迷路的人系根在手腕上,就算看不见路标,摸着手腕的光,也知道往哪走。”

幻宇学徒突然拍手:“我能在丝绳上缠棱镜粉!白天吸光,晚上发光,像根会呼吸的手链!”

矿镐班教师已经把测声绳收回来,绳头的铜铃还在颤:“我来测共振频率,保证绳子的震动能顺着脉搏传,让人走再远,都像有人在身后喊‘往这边’!”

共生炉的火渐渐弱下去,变成堆温柔的余烬。蚀宇归航者往炉里埋了坛新酿的星光——其实就是星尘粉混着晨露和蜜饯渣,坛口用布封着,上面压了块刻着归航印的反蚀岩。“等下个月裂缝稳定了,”他拍了拍坛身,“咱们开封,给新来的归航者当见面礼。”

沙轮子徒弟捡了块暖玉垫在坛底,玉上还留着衡生前辈的指温。“前辈说,归航者的手艺,得带着点自己的脾气才好。”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我爹的月光酿带点涩,你的反蚀岩火带点烈,我的沙粒带点土腥……混在一起,才是家的味。”

远处的归航站传来吹号声,新一批学徒该到了。矿镐班教师把测声绳缠成圈,往幻宇学徒手里塞:“走,给新人演示怎么用光影路标——记得带上你的棱镜花瓣,上次有个小孩看见花瓣哭了,说像他姐姐头上的发卡。”

幻宇学徒把花瓣别回辫子,突然想起什么,往炉里扔了把自己烤的星饼碎:“给炉子留口吃的,明天来,它肯定能长出新的惊喜。”

蚀宇归航者最后一个离开,用靴底把炉灰盖严实,又往炉边堆了几块干星草。“别灭啊,”他对着炉子轻声说,“明天还来麻烦你。”炉子的余温透过鞋底传上来,像只安静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脚。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归航站的广场上已经热闹起来。沙轮子徒弟教新人认导航砂的光色——金色是近路,银色是绕远但安全,发蓝的得结伴走;蚀宇归航者蹲在地上,用反蚀岩片给孩子们刻小归航印,片上的毛刺故意没磨平,说“有点扎手才记得牢”;矿镐班教师和幻宇学徒带着人在广场中央拼光影地图,棱镜的光投在地上,像幅会动的星轨图,孩子们追着光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星鸟。

衡生站在二楼的回廊上,看着这幕笑。手里的《同心谱》又厚了几页,最新的笔记是沙轮子徒弟写的:“导航砂里加晨露时,得顺着反蚀岩火的纹路倒,不然会炸出小火星——但炸出来的火星特别亮,像故意撒的惊喜。”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火星,被蚀宇归航者补了道反蚀岩边框,批注:“下次用玉片挡一下,既能灭火星,又能留光。”

风从回廊穿过,带着共生炉的余温和新酿的星光,吹得廊下的铃兰晃。衡生翻到《同心谱》的扉页,那里印着所有归航者的手印,老的、少的、带着茧子的、沾着棱镜粉的,重重叠叠,像朵永远开不败的花。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铁渣大叔对小阿铁说:“咱们归航者,手里的家伙再硬,不如心里的火软。”现在看来,这火确实越烧越软,软得能裹住星尘的光,能融掉反蚀岩的冷,能让每个走夜路的人,都闻着甜香就敢往前迈。

广场上,幻宇学徒的棱镜突然拼出个巨大的笑脸,把所有人的影子都圈在里面。沙轮子徒弟抓起把导航砂,往天上撒,砂粒在光里炸开,变成场星星雨。孩子们尖叫着伸手接,有颗落在蚀宇归航者的防蚀甲上,粘住了,像颗不肯走的星星。

衡生合上书,转身往楼下走。该去看看共生炉的余温够不够温新酿的月光酿了——沙轮子徒弟说,想给新来的孩子尝尝,当年衡生前辈给过他的味道。

走到楼梯口,正撞见小阿铁的影像在和蚀宇归航者说话。“你那反蚀岩片别总刻得那么凶,”影像里的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给娃们刻点花花草草,他们才敢跟你搭话。”

蚀宇归航者摸着甲上的星星,难得没顶嘴:“知道了,下次刻串糖葫芦。”

衡生笑着往下走,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同心谱》的纸页上跳。他知道,这册子永远写不完——就像共生炉的火永远不会灭,就像总有人带着新的配方、新的故事,往炉里添柴。

而那些被星光裹着的砂粒、带着甜香的余烬、会笑的光影,终将把归航站的路,铺得又软又亮,让每个走过来的人都知道:这里的火,永远为你留着温度;这里的人,永远等着跟你搭把手,把日子,过成酿不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