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这些人,已经忘了上一次见到新鲜肉块是什么时候。他们的肠胃里,只有发霉的米、寡淡的菜汤,偶尔才有几只倒霉的老鼠改善伙食。
这条猪腿,已经不只是食物。它是一场盛宴,是他们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营地里,响起一片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所有人的鼻翼都在翕动,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丝微弱的血腥气。
他们饥饿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口舌生津,肠胃痉挛。
他们盯着那肥瘦相间的纹理,想象着它在火上炙烤,油脂“滋啦”作响,香气四溢。他们想象着,用牙齿撕开那烤得焦脆的外皮,滚烫的肉汁在嘴里爆开。
绝望还在,但此刻,它有了新的名字。
吃肉。
林栋任由这片死寂发酵,让那块肉的影像,深深烙进每个人的脑子里。他看着他们表情的变化,身体的紧绷,看着他们眼中燃起的贪婪。
很好。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条猪腿。
他的声音,切开了这片被饥饿浸透的沉默。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每个人的心湖。
“今天,十公里武装越野,前二十名。”
他停顿了一下,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理解。
“中午加餐,吃这个。”
营地,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这个承诺,直接、粗暴,瞬间击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那要命的十公里,不再是通往地狱的刑罚。它成了一道门槛,一张需要用汗水和体力去购买的门票。
而奖品,就摆在桌上,鲜血淋漓。
队列前排,一个以逃避劳动而闻名的瘦高个,此刻正用全新的眼光,审视着前方的道路。他的双腿,不自觉地绷紧了。
另一个以打架斗殴见长的壮汉,则开始打量身边的同伴。这些人,不再是难兄难弟。他们是竞争者,是拦路石。
整个队列的呼吸都变得沉重,那是野兽发现猎物时的喘息。绝望被骤然升起的高温蒸发,只剩下最纯粹的、饿狼般的渴望。
高建军目睹了这场转变,心头一阵发沉。他看到那些士兵脸上的人性正在褪去,被一种好斗的、属于兽类的光芒所取代。林栋不是在激励他们,他是在用最原始的欲望,挑动他们互相撕咬。
紧接着,林栋给出了最后一击。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注定会失败的一百个人。
“剩下的……”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着他们吃。”
诛心之言。
这两个字,比任何体罚都更加残忍。
那个画面,瞬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成型。拼尽全力跑到虚脱,最终还是失败,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胜利者围着篝火大快朵颐,而自己只能咀嚼着半份没有味道的米饭。
那种羞辱,那种嫉妒,那种不甘。
是比饥饿本身更难以忍受的折磨。
这一刻,这场竞赛的意义,已经不只是为了赢得那块肉。更是为了,避免成为那个只能在一旁观看的可怜虫。
林栋点燃的竞争之火,彻底化作了燎原的烈焰。刚刚还同病相怜的士兵们,此刻已经开始用戒备和敌意打量彼此。所谓的袍泽之情,在最原始的欲望面前,不堪一击。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挤进前二十名。
林栋掌控了他们。
恐惧的鞭子在身后抽打。
盛宴的诱惑在前方招手。
他抓住了这群兵痞最根本的驱动力。
他向雷豹递过去一个简短的、示意性的点头。
这已是全部的命令。
雷豹心领神会,他自己的心脏也因为这股狂热的气氛而剧烈跳动。他猛地将挂在胸口的金属哨子凑到嘴边。
“哔——!”
尖锐的哨声,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营地里紧绷的空气。
这是地狱第一天训练的开场哨。
“都他妈动起来!全副武装!目标训练场!跑!”雷豹的吼声,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亢奋。
那支死气沉沉的队列,瞬间炸开,化作了一片混乱的洪流。
士兵们互相推搡着,咒骂着,疯了一样冲回各自的帐篷去拿步枪和背囊。先前的萎靡不振,已是上个世纪的旧事。现在,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关乎尊严。
他们不再是一群散兵游勇。
他们是一群被饥饿彻底释放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