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胖子那热情得近乎谄媚的笑声还在院门口回荡,人已经像颗滚动的肉球般“滚”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位气质迥异的青衫文士。
“杨老哥!嫂子!哎呀呀,几日不见,真是想死小弟了!”
齐胖子一进门就作揖打拱,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目光扫过院中略显紧张的气氛(主要是舒玉那还没完全收好的委屈表情和颜氏强装的笑脸),却仿佛浑然未觉,依旧热情洋溢,
“冒昧打扰,冒昧打扰!实在是好事临门,迫不及待想来跟老哥嫂子分享啊!”
杨老爹面色平静,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那青衫文士身上。颜氏也勉强挤出笑容:
“齐东家说哪里话,快请进。这位是……”
“哦哦哦!瞧我这记性!”
齐胖子仿佛才想起来,连忙侧身,郑重介绍道:
“杨老哥,嫂子,这位是林文敬林先生,乃是福建福州府‘林记南北货行’的大掌柜!林兄常年往来于北地与我东南沿海,做的可是通达四海的大买卖!林兄,这位便是杨记的东家,杨怀玉杨老爷,这位是杨夫人。”
那青衫文士林文敬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拱手行礼,姿态优雅,声音温和清朗:
“晚生林文敬,冒昧登门,叨扰杨公、杨夫人了。”
言语间礼数周到,却又自带一股商海沉浮历练出的沉稳气度。
“林先生客气了,寒舍简陋,快请里面坐。”
杨老爹抬手还礼,将二人让进堂屋。颜氏赶紧让周婆子去沏茶。
舒玉本来还因作坊被拒而蔫头耷脑,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勾起了好奇心,尤其是那位林先生,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她像条小尾巴似的,悄无声息地蹭到堂屋门口,扒着门框,竖起了耳朵。顾九见状,默默站到她身后不远处。
分宾主落座,周婆子端上粗茶。齐胖子显然是主角,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杨老哥!嫂子!你们是不知道!您家那面饼和狼桃,在府城可是彻底火了!大火特火!”
他激动地挥舞着胖手,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旁边的林先生身上,林先生微微侧身,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小弟我按嫂子给的方子——哎呦喂,那方子真是绝了!”齐胖子说到方子,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短暂、混合着“肉疼”和“真香”的复杂表情,但立刻被更大的兴奋覆盖,
“那‘番茄炒蛋’和‘雪山飞狐’一端出来,嚯!整个酒楼都轰动了!尤其是那些内宅的夫人小姐,简直爱不释口!连带着咱们那‘精品汤面’,就在我那新收拾好的酒楼里,请了几位有头有脸的掌柜、文人尝了尝鲜!好家伙!就一顿!就一顿啊!那名声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茶,继续道:
“小弟我盘下的那酒楼,已经收拾利索了,就等着挑个黄道吉日开张!招牌我都想好了,就叫‘鲜满楼’!主打就是您杨家的面食和狼桃菜!开张那天,预备的五百个面饼,我估摸着一天就能卖光!”
说到这里,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却难掩激动:
“所以,小弟我今日来,一是报喜,二就是来订货!大订货!从明日起,每日往府城送五百个面饼!外加五十斤狼桃!日日不断!您看如何?”
每日五百个面饼!五十斤狼桃!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炸得颜氏手一抖,差点打翻茶碗!她猛地吸了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就开始掐着手指头算成本!面粉、鸡蛋、油、狼桃、人工……这得多少本钱?但算下来,利润也极其可观!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急促,脸上因为激动和些许恐慌泛起了红晕。
杨老爹倒是沉稳,沉吟片刻,问道:“每日这个量,路途不近,运输可来得及?”
“这个您放心!”
齐胖子拍着胸脯,“我专门雇了两辆带篷的骡车,交替运送,快马加鞭,一夜准到府城!面饼炸得干,耐放,绝对没问题!狼桃我也让人准备了垫着软草的筐子,小心着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价钱就按咱们契书上写的,面饼二十文一个,狼桃二十文一斤。货款呢,咱们按月结算,我先预付五成的定钱!若是中途有什么变动,咱们再随时商量!杨老哥,您看这样可行?”
这个条件可谓诚意十足了,也显出了齐胖子对这笔生意前景的极度看好。
杨老爹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可。”
颜氏听到“预付五成定钱”,心里总算踏实了点,但一想到每日那么大的产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人手!人手哪里够啊!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扒着的舒玉,忽然觉得小孙女刚才那“办作坊”的提议,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齐胖子见最大的心事落地,顿时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飞进怀里。他这才像是刚想起旁边的林文敬,连忙对杨老爹道:
“杨老哥,还有一桩喜事!这位林兄,尝了咱家的面饼,也是赞不绝口,大为惊叹!特意让小弟引荐,也想跟您谈谈这买卖!”
堂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位一直安静品茶、气质儒雅的林先生身上。
林文敬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对着杨老爹微微一笑,从容开口:
“杨公,实不相瞒,林某家中世代经营南北货行,常年奔波于各地。风餐露宿乃是常事,干粮硌牙冷硬,滋味寡淡。昨日在齐兄处有幸尝得贵府这‘方便面饼’,以热水冲泡片刻,竟能得一碗热腾腾、香喷喷、有滋有味的汤面,着实令林某惊为天人!”
他语气真诚,带着赞赏:“此物不仅滋味甚佳,更难得的是极其便于携带储存,于我等行旅之人,简直是雪中炭、雨中伞!故而林某冒昧前来,也想向杨公订购一批,一来供自家商队路途食用,二来嘛……如此新奇美味之物,带回福州,想必也能引得乡人青睐,或许能开辟一方新销路。”
杨老爹安静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飞快盘算。这林记货行听起来规模不小,若是能打通这条线,确实是个意外之喜。但他依旧谨慎地问道:
“林先生过誉了。却不知……先生大致需要多少?何时要货?”
林文敬伸出三根手指,语气依旧温和,说出的数字却石破天惊:
“首批不敢多要,且先订三千个罢。”
“三……三千个?!”
颜氏失声惊呼,手里的茶碗终于没拿稳,“哐当”一声脆响砸在桌上。她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林文敬,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数字,而是什么天方夜谭!
三千个!这得用多少白面?多少鸡蛋?多少油?这得做到猴年马月去?!她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面粉堆成了山,鸡蛋筐摞成了墙,油桶排成了队……以及自家人累得瘫倒在地的惨状!
别说颜氏,就连门口偷听的舒玉,也惊得小嘴张成了“o”型,小心脏“砰砰”狂跳!三千个!这得多少功德值啊?!啊不是,这得赚多少钱啊!可是……做得过来吗?!她瞬间理解了阿爷阿奶的谨慎,这单子也太吓人了!
齐胖子也被林文敬这大手笔惊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给自己长脸的机会,连忙笑着打圆场,同时也是给杨家吃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