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仗打完了,该消停了!结果呢?那姓陈的将军亲口说的!鞑子还要来!粮草还不够!合着咱们刚出狼窝,又掉虎口里了!这日子……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还有毛毛那丫头!拿出来的白面,那成色……老头子,你跟我说实话!那面……到底哪来的?你种了一辈子地,见过那么白的麦粉吗?磨盘是金子打的也磨不出那成色!你倒好!问也不问!由着她胡闹!还说什么‘粮不缺’?不缺?粮呢?!你倒是变出来给我看看啊!藏哪了?”
“是你背着我,在院子里还挖了别的暗窖?还是你老头子背着我在外面置了产业?!藏着掖着不告诉我这老婆子?!”
杨老爹沉默地听着老伴连珠炮似的控诉和质问,吧嗒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有烟锅头在微光下泛着一点冷硬的幽光。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头落进颜氏焦灼的心湖:
“粮,不缺。缸里没了,自有来处。毛毛的面,来路正。放心睡你的觉。”
这话说得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颜氏满腔的怒火和焦虑,被这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不缺”、“来路正”、“放心”给噎住了。她瞪着老伴模糊的轮廓,黑暗中,那佝偻的身影却像座沉默的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怨气猛地冲上心头!不缺?来路正?放屁!当她是三岁小孩哄呢?这老东西,肯定还藏着掖着!院子里绝对还有她不知道的暗门、地窖!藏着粮食,藏着秘密!就是不肯告诉她这当家主事的婆娘!
“好!好你个杨怀玉!”
颜氏气得浑身哆嗦,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一股子被彻底排斥的悲愤,
“你有本事!你藏着掖着!把这天大的干系都自己扛着!不告诉我这糟老婆子!行!你本事大!我不管了!饿死拉倒!”
她猛地抱起自己的被褥枕头,动作带着风,狠狠地、重重地摔在土炕最里头、离杨老爹最远的那一头!然后背对着他,裹着被子躺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用行动无声地宣告:分炕而治!冷战开始!
杨老爹:“…………”
他听着老伴压抑的抽噎和那明显带着巨大怨气的翻身动静,捏着冰冷的烟锅头,半晌,才在黑暗中极其无奈地、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这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