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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顺藤摸瓜(1 / 2)

夜色渐渐浓郁,济世堂内的烛火已燃烧大半,几人围坐在床榻之前,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紧锁着眉头。

赵铁鹰的这句话,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开。

楚潇潇虽然早已猜测到刺史府内并不太平,但此刻听赵铁鹰说起,还是难免心中翻腾着一股无名业火,堂堂朝廷边疆重镇,竟然容这等宵小肆意猖獗。

但她的脸色沉静似水,并未有太多的波澜,眸中也没有丝毫变化,但指尖却微不可察地略微收紧了一些。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凉州那几位主要官员的面孔。

“赵大哥…”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轻声开口,“此事事关重大,你是亲眼所见,还是仅仅是推断?为何如此肯定,是否有依据…”

并非楚潇潇不信任赵铁鹰所言,而是越到了这等关键的时候,越需要确凿的证据,而绝非是模糊的猜疑。

赵铁鹰在封之绗和沈括的搀扶下,艰难地坐了起来,靠在枕上,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因起身的动作泛起了一丝潮红,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叙述更加清晰一些。

“大人…卑…卑职…未曾亲眼见那内应在府中行事…但,大约是在两年前的六月份吧,卑职接到‘血衣堂’三堂堂主,也就是您今日见到的那个独自骑马离去的黑衣首领,他的命令,命卑职潜入凉州城,在城西的‘悦来茶馆’,将一封以火漆密封好的密信,亲手交给前来接头联络的人。”

他喘息片刻,眼睛望着桌上燃烧殆尽的烛火,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尽可能将他看到的一切都详细说出来。

“来接头的那个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卑职在军中任职多年,当年跟随大都督也见过一些世面,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穿的那身行头,一身靛蓝色湖绸圆领锦袍,衣袖的针脚,整个衣袍的规制,绝非寻常富户能用…”

他顿了顿,借着说道,“至少…也得是五品以上官员,府中有品级的管家或长随,方能置办的行头,这一点卑职可以肯定,当年大都督在营州之时,卑职便有幸见过,而且…”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带着斥候营兵士独有的洞察力,“那人接信时,眼神警觉得很,手上的动作快而稳,四下扫视的样子,都带着官家仆役特有的那股子劲儿,看起来谦卑,骨子里却透着倨傲…卑职敢断言,其主人在凉州,必是刺史府中那些掌着权力的角色。”

李宪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插了一嘴,“凉州刺史府能有这般排场的,左右不过那几人…”紧接着,他看向楚潇潇,“潇潇,你意下如何?”

楚潇潇没有立刻回答,她垂眸沉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地敲打着,脑中飞速梳理着这几日与刺史府中人打交道的每一个细节。

首当其冲的便是凉州刺史元振威,正四品上的官职,一州主官,其府中管家或亲信长随,确有资格穿着不俗。

但他自从自己等人来到凉州,就一直表现出一种怯懦,而且绝非是心中有鬼,故意为之,更像是对于一切未知事情以及面对上官询问时,所表现出来的恐惧。

虽然楚潇潇对于他这等行为十分不齿,可若他是内应,似乎少了几分沉得住气的沉稳,有点风吹草动,便尽显慌乱之色,实在难堪大用。

其次便是凉州长史盛祎,从五品上,刺史副武,地位尊崇,掌管文书、仓狱,是仅次于刺史的地位,实权在握。

想到他,楚潇潇的眸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此人总是面无表情,双眼深邃,言语不多,却句句都在关键处,而且为人老谋深算,每一次问询,他都对答如流,滴水不漏,似乎这套说辞早已排练过许多次一样。

仅从这一方面来看,他的嫌疑,毋庸置疑是最大的。

第三个就是凉州司马袁成,从五品下的官职,司掌军事,但凉州的大小军务实际上皆由凉州卫都督府负责,司马不过是负责对接凉州卫的事务官员罢了,权责相对有限。

至于最后一个凉州别驾李文远,虽然地位高,官俸高,从四品下的官职,但多以闲职或安置老臣为主,在凉州这等边陲重镇,别驾的实权往往还不如司马。

更何况,李文远乃太宗子孙,而且年岁也已大了,自多年前来到凉州后,一直没有参与过这里的任何政事,平日里也只是过着衣食无忧的赋闲生活,基本上不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所以即便他有心想为“血衣堂”提供庇护,行动起来,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更不必说,皇帝自登基以来,本身就对李姓宗嗣严加看管,秘密监视,若他当真有不臣之心,恐怕都等不到今日。

“王爷,我们不妨大胆的推测一下…”楚潇潇将几人的情况分析了许久,终于抬眼,目光清冽,这才缓缓说道,“如果赵大哥的上线,那位‘血衣堂’的三堂主,就是这几个人的其中一个呢?”

“什么?”李宪瞪大了眼睛,在刚刚赵铁鹰说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不停地思考,却没想到楚潇潇竟直接作出这等推测,“你的意思是…凉州这些高官们,并非是寻常我们所说的‘内应’,而是本身就是凉州府衙的人?这…这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楚潇潇反问,思路愈发清晰,“赵大哥所见的那名年轻仆役,其衣着规制指向官门,且神态倨傲,绝非普通富商或江湖势力能培养出来的,更重要的是,接头地点在凉州城内,消息传递需要极高的隐蔽性和对本地地形的熟悉,若只是一个被收买的内应,这个风险未免有些太大了,远不如他们的核心成员亲自坐镇,或本身就是掌控一方权力的官员来得方便稳妥。”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而且,我们一直以来的调查,都在围绕着边军展开,将目光放在了郭荣和韩猛身上,这边让我们慢慢地陷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认为任何事情都是郭荣在幕后操纵的…”

“难道不是吗?”李宪更加的疑惑,自从来到凉州后,所有的证据和线索全部指向凉州大营中的那位大将军郭荣身上,现在楚潇潇又说这是一个误区,让他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王爷,我没有说郭荣和韩猛他们就和此事无关,军械走私这么大的事情,自然离不开这两人的运作,但王爷你想…”楚潇潇扭头看着李宪,沉声道。

“营田署归属刺史府管辖,孙康之死,孙健被捕,还有那具少女骸骨,都发生在刺史府的管辖范围内,郭荣和韩猛再经营凉州多年,他们的手,果真能伸得这么长,这么隐蔽吗?他们在凉州势力庞大不假,但在地方行政体系中,若没有一个地位足够高,可以随时解除到核心的高官为他们铺平道路,清除障碍,他们的许多行动恐怕不会如此顺利吧…”

“这…”李宪被楚潇潇这一连串的分析说得愣在了原地,“本王倒是没有想到。”

楚潇潇站起身,在狭小的内堂中踱了两步,烛火微弱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投在一侧的墙壁上。

“你们再想,‘血衣堂’这样一个江湖组织,要想在凉州这等军镇重地进行长期大规模的军械走私,而不被察觉,难度极大,郭荣在其中自然是核心人物,但在草料运输、毒杀军马,乃至向朝廷索要军饷器械,没有凉州府衙内身居要职的官员,利用职权之便,以处理疫马、损耗军械等官方名义作为掩护,凭郭荣一个边军主帅,可能吗?”

李宪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三堂主’,很可能就是凉州刺史府中的高官,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郭荣等人的走私活动提供掩护和便利。”

“不错。”楚潇潇点点头,“而且,我怀疑凉州城内,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一个被收买的‘内应’…那个与赵大哥接头的仆役,服务的就是‘三堂主’本人…所谓的‘内应’,其实就是‘三堂主’在刺史府中的官方身份…”

这个推断让在场几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意味着这个庞大的走私集团,其触角已经深深扎根进了凉州的行政核心。

见李宪眉头紧锁,还有疑惑,楚潇潇接着说道,“王爷,如果说我们之前判断郭荣是凉州军械走私最大的幕后黑手,那么他在军马草料的供应、土地的使用、乃至一些文书的往来,都需要刺史府的配合,而且,郭荣要指挥这一切,左右都绕不开凉州署衙这个边镇的公门,一定要有自己的人在这里,平时无需怎样,至少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关键便利即可,所以,这个人在这里的地位,绝不会低,应当就是我们想到的那几个人之一…”

她停顿了片刻后,又补充了几句,“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郭荣统筹这里的一切,韩猛负责派人前去交易,刺史府中的人大开方便之门,欺上瞒下,而‘血衣堂’则是利用其江湖势力的身份,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手,又不得不出手的事情…这样一来,一个体系完整,涵盖整个凉州乃至陇右的军械走私集团便形成了…”

沈括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他想起楚雄当年调查军马异常死亡时遇到的阻力,那些被强行掐断的线索,若非内部有人位高权重,绝难做到。

“我同意小姐的说法,当年都督调查的时候,郭荣还在权大将军麾下,断然不会染指凉州事务…而大都督在调阅有些卷宗时却异常困难,甚至有些线索明明指向刺史府下属的某些部门,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现在想来,一定是已经在凉州多年的人,才会有此手段,不是包庇,便本身就是参与者。”

经过楚潇潇的一番分析,结合沈括叙述当年楚雄调查军马异常折损的经过,现在目标锁定在了元振威、盛祎、袁成、李文远四人身上。

楚潇潇看向赵铁鹰:“赵大哥,你现在伤势如何…可能执笔?”

赵铁鹰挣扎着想要起身:“铁鹰犯下重罪,自知愧对朝廷,愧对陛下,大人有何吩咐,铁鹰定当效命,万死不辞。”

“不必起身…”楚潇潇示意他躺好,“我需要你以‘血衣堂’成员的身份,用你们内部的暗语和方式,写一封密信。”

李宪有些疑惑:“写信?写给谁?”

楚潇潇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神色:“就写给那个两年前在‘悦来茶馆’与你接头的年轻仆役他的背后之人…我们不知道他具体是谁,但赵大哥记得接头的暗号和大致方式…我们就用这封信,来一个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她详细解释计划:“信的内容,就写…‘流沙河事发,有重要物证需当面移交,情况紧急,请求指示下一步行动,亦或是约定地点,便于移交物证’…语气用词一定要急促,还要让他感觉到你现在是恐惧的,然后…利用‘血衣堂’在凉州城内存在的隐秘渠道将这封‘求救信’传递出去。”

“他们会信吗?”李宪还是有些担心。

楚潇潇看向赵铁鹰:“这就要看赵大哥的本事了…他应该清楚‘血衣堂’在紧急情况下,如何验证信息的真伪,以及对面在接到这种消息后的通常反应…我们不仅要让他们收到信,还要让他们相信,这确实是来自‘自己人’的紧急求助。”

赵铁鹰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大人所说的此法可行…‘血衣堂’内部规矩森严,但遇到这种涉及自身安危和重要证据的事情,下层人员确有直接向上线紧急求援的通道…包括信的格式、暗语、乃至纸张和火漆,都有讲究…这一点,卑职可以模仿…只要他们验证信件的真伪无误,以‘三堂主’的身份和处境,他绝不会坐视不理…要么,他会亲自或派自己的心腹来联系我;要么,他会给出明确的指令…但无论哪种,只要他动了,我们就有机会。”

“好…”楚潇潇下定决心,“那就这么办,赵大哥,你口述信的内容和格式,我来代笔…”

赵铁鹰连忙摆手:“大人,还是卑职来吧,‘三堂主’认识卑职的字,以防万一,还是卑职来写比较好。”

楚潇潇微微颔首,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便走到桌子边,亲自为其研墨掭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