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悄然笼罩在凉州刺史府之上。
在李宪的吩咐下,刺史府内给沈括及其两名“随从”准备的晚膳,由府中的仆役按时送到了他们暂居的西厢房。
一切都在楚潇潇的预料之中。
送膳的仆役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有迈上台阶,那两名郭荣的亲兵便从房门两侧的暗处“嗖”地一下窜了出来,如同嗅觉灵敏的猎犬一般,将其一前一后拦在了台阶之下,动作十分麻利。
其中一人眼神犀利上前一步挡在仆役身前,右手死死按在刀柄上,拦住了去路。
另一人则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食盒,当即就要打开查看。
“诶,你们…”
仆役的话刚到嘴边,身前那名亲兵腰间的佩刀“铿”地一声抽出一半,架在他的脖子上,面露凶光,咬着牙说道。
“闭上嘴,我们奉大将军之命保护沈校尉,所有进出房间的东西都要检查,食盒自然也不例外,谁知道这些饭菜是否被下了毒…”
“怎么会…”仆役刚说了几个字,便看到那亲兵握刀的手向自己的脖子靠近了几分,便当即哑口,不敢再出声。
随后给身后那人使了个眼色,当即掀开了盖子,对里面的饭菜进行逐一检查。
饭菜是标准的四菜一汤,谈不上精致,但分量十足,还在冒着热气,是边军常见的菜式,从面上看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那名亲兵蹲下身,检查的动作有些苛刻。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食盒本身,敲打边框,查看有无夹层。
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根细长的银针,仔仔细细地在每一道菜,每一碗饭甚至汤水里都探了一遍,停留片刻才拔出,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针尖上的颜色是否有变化,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见银针并未有明显色泽上的变化,接着,他又依次端起每一盘菜凑近闻了闻气味,上面除了饭菜本身的香味之外,没有异常的药味或其他可能令人生疑的气味。
而对于食盒最认了里面没有掺杂其他东西,这才稍松了口气,将食盒盖子重新放了回去。
而那名握刀的亲兵,死死盯着仆役,一直观察其脸上的表情变化和身上的细微反应,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表情和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最终,两名亲兵对视一眼,双双确认这盒里的饭菜就是寻常菜肴,并没有任何问题,那名握刀的亲兵才将刀锋收回鞘中。
仆役垂手恭立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面对刀光剑影作为正常人应有的忐忑之色,心中却对楚大人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潇潇早已料到对方会严查,所以在送饭前曾特意在半路截住自己,将这些事情告知,这才让自己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否则,一旦刚才有一丁点不寻常的反应,只怕自己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随后,那名亲兵将盖子盖严实,这才缓缓起身,将食盒交还给仆役。
“行了,进去吧…”拦路的亲兵侧身让开,但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仆役,“放下饭菜就出来,不得在其中逗留。”
仆役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提着食盒走进房内,摆放在桌子上,然后便躬身退了出来,全程没有多看坐在桌旁的沈括一眼,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
房门再次被关上,两名亲兵如同两个门神一样守在外面,耳朵却竖起,时刻留意着房内的动静。
房内,沈括看着眼前桌上丰盛的菜肴,又瞥了一眼门外那两尊铁塔一般的身影,沉默地拿起来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只当是寻常的一餐便饭。
与此同时,距离西厢房不远的一处暖阁内,楚潇潇和李宪看似在悠闲地对弈,实则心神都系于沈括这边。
炭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棋子在棋盘上落下的脆音清晰可闻。
“潇潇…你说…会顺利吗?”李宪执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压低声音问道。
楚潇潇这个计划看似巧妙,实则分险极大,一旦被那两名眼尖的亲兵看出破绽,或者沈括的身体出现计划外的反应,都有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打草惊蛇。
楚潇潇目光落在棋盘上,眉宇间带着十足的信心,她轻轻落下手中的白子,嘴角微微扬起,:“药量我计算过,时辰是差不多的,除非有极特殊的意外,否则…应该无虞,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原来,两人在给郭荣去书一封后,楚潇潇便想到了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接近沈括,那便采取一些暗地里的方法。
她在魏铭臻前往凉州的大营的一个时辰内,将几种西域草药的根茎经过精心调配,研磨成粉,又加以西域天驼山独有的百年窖藏美酒混合,制成独特的药剂。
此药特性奇特,单独接触银针不会引发反应,且本身气味极淡,混入油腻的菜肴中几乎难以察觉。
唯有服下后,与人体内的食物相结合,约莫两个半到三个时辰,才会逐渐引起肠胃剧烈痉挛、呕吐、并伴随面色发青、虚汗淋漓等症状,看起来与中了某些发作较慢的毒素极为相似,但并不会真正损伤脏腑,药效过后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这个时间差,足够完成所有的铺垫,并将人顺利转移到济世堂。
她将整个药效的时间,掐的非常准,甚至连那两个亲兵检查食盒的时间也算了进去,环环相扣,让其他人无所觉察。
此刻,两人正在这里等待着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
一盘棋下得李宪手心冒汗,心中犹如猫爪子挠了一样,魂不守舍,一直担忧着西厢房那边的情况。
在手中的那枚黑子落下后,他都没有顾得上看一眼,起身来到了窗前,狭开一条小缝,眯着眼看着那边。
正好这时,那两个亲兵查看食盒的整个过程被李宪尽收眼底。
“潇潇,果不出你所料,他们两个查得真仔细,连饼都检查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检查完…”
李宪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虽然计划是楚潇潇定的,但亲眼看到郭荣的亲卫如此严密的防范,还是不由得让他感到有些心悸。
楚潇潇微微一笑,眸中的犀利之色却并未减少半分,“他们看的越是仔细,之后的戏才做的越真…他们亲自查过的东西,怎么样,他们自己心中有数…”
她淡淡地说道,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面前的棋盘上,“沈叔叔是聪明人,他就算有所发觉,也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是我这样安排的…放心吧,王爷…”
李宪还在那里偷偷瞥看着,而楚潇潇忽地“啪”一声,将白子落在了棋盘上一处空白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王爷,下棋之人,心神不宁,可是会满盘皆输的…”
闻言,李宪急忙回到自己的位置,目光在棋盘上扫视了一圈,忽然大声笑道:“哈哈哈哈,还得是你啊,趁着本王分神的功夫,竟然吃了我这么一大片的子…”
“那怎么能怪我呢,是王爷您心情不定,有些恍惚,小女子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楚潇潇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宪,莞尔一笑。
李宪尴尬地挠了挠头,有些不依,“来来来,再和本王来一局,本王怎么可能输呢,再来…再来…”
楚潇潇看着桌上的烛火刚燃烧了不到一半,微微颔首,“好,那便再和王爷再来一局,不过此番对弈,我们得有个赌注…”
李宪有些疑惑,抬头看着她,毕竟谨慎地问道:“什么赌注,本王怎么感觉你给我下套呢?你先说,本王再考虑是否要答应。”
楚潇潇抿嘴一笑,“怎么,堂堂的寿春王殿下,京中一霸,陛下的亲孙子,还怕我这个小女子不成?”
“不不不,你楚潇潇的心思,谁又能搞懂呢,你就是把本王卖了,估计本王都想不到究竟是怎么卖出去的…”李宪嘿嘿一笑,自嘲了两句,“说罢,要和本王赌什么?”
“嗯…”楚潇潇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而后说道:“这样吧,如果下一盘棋,还是潇潇剩了,王爷在接下来到案子破了之前,就在我身后好好的当好小跟班…”
“呃…”李宪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无奈道,“难道本王这一路走来不是这样做的嘛,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可是半寸都没有离开啊…”
“是吗?”楚潇潇挑了挑眉,“营田署的地坑中,是哪位仁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