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宸王府还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沉寂之中。听雪阁内,赫连桀几乎一夜未眠。右手的剧痛、那声惊心动魄的鹰唳、以及凌玄霜最后那句洞悉一切般的冰冷话语,如同三把锉刀,反复打磨着他早已残破不堪的神经。
晨鼓未响,秦姑姑却已带着两名捧着洗漱用具和崭新衣袍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没有通传,直接推门而入。
“王爷吩咐,今日使团到访,侧夫需早些准备,不可失了体面。”秦姑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夜那场冰水酷刑从未发生。
赫连桀被强行从榻上扶起。睡眠不足和持续的痛苦让他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得吓人。那名曾被塞过药膏的小侍此刻也低眉顺眼地混在侍女中,手脚麻利地替他更换染了血污的寝衣,但在触碰到他被重新细致包扎过的右手时,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未尽之言和恐惧。
赫连桀没有回应任何眼神,他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崭新的衣袍是北漠风格的锦袍,华丽却陌生,穿在他身上,仿佛一场拙劣的扮演。
洗漱完毕,秦姑姑并未离开,反而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把犀角梳。
“王爷恩典,念及侧夫手伤不便,特命老奴为侧夫整理仪容。”她走到赫连桀身后,声音冷硬。
赫连桀身体一僵,一股屈辱感再次涌上。让王府管家如同对待孩童般为他梳头?这又是何种形式的折辱?
秦姑姑的手势却异常熟练,甚至称得上轻柔。犀角梳划过他纠结的发丝,慢慢梳理顺滑。然而,这看似体贴的举动,在此刻的赫连桀感受来,却比直接的打骂更令人难堪。每一次梳齿划过头皮,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被掌控。
就在梳子梳理到他鬓角时,秦姑姑的手指似乎无意地、极其轻微地擦过他的耳廓。
赫连桀猛地一颤!
一点极其微小、冰凉坚硬的的东西,在她手指离开的瞬间,被迅速且隐秘地塞入了他的耳廓深处!
那东西极小,像一粒沙子,落入耳中并无不适,却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冰凉触感!
赫连桀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狂跳!他下意识地想要偏头,想要伸手去掏,但秦姑姑冰冷的声音立刻在他头顶响起:“侧夫,请勿乱动。”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梳头的动作也未曾停顿,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只是错觉。
是什么?! 是传讯的蜡丸?是毒药?还是……另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阴谋?
巨大的惊疑和恐惧再次攫住赫连桀。他僵直地坐着,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耳朵里,那一点冰冷的异物存在感变得无比强烈,几乎要灼烧他的神经。他不敢动,不敢问,甚至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只能任由秦姑姑继续那令人窒息的“梳妆”。
梳妆完毕,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轮廓分明、被华服包裹的脸。唯有那双碧眸深处,残留着无法掩饰的红血丝和惊弓之鸟般的动荡。
秦姑姑仔细端详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