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老先生之见,”季风沉声问道,他知道,现在是触及核心问题的时候了,“秦始皇如此丧心病狂地‘焚书坑儒’,其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统一思想,巩固其统治吗?还是……另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孔鲋闻言,沉默了片刻,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困惑,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了一眼季风,又看了一眼素心,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也只是老朽的一些……不成熟的猜测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隔墙之外的“罗网”探子听到一般:“据老朽所知,秦始皇此人,不仅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更……更好长生之术,沉迷于方士丹药之说。他统一六国之后,便广招天下方士术士,入宫为其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并……四处搜寻传说中的仙山琼阁,海外仙岛,希望能……求得永生不死之法。”
“而诸子百家之学说,尤其是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等,其典籍之中,或多或少,都记载了一些……关于天地奥秘、宇宙规律、生命本源、乃至……修炼养生、羽化登仙的论述。这些……在秦始皇看来,或许……便是通往长生的钥匙!”
“所以,”孔鲋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他‘焚书’,不仅仅是为了禁绝那些‘不利于大一统’的思想,更是为了……将所有可能记载着‘长生秘术’的典籍,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不容外人窥探!他‘坑儒’,也不仅仅是为了震慑那些‘以古非今’的读书人,更是为了……清除那些可能知晓某些秘密,或是不愿为其炼制丹药、寻找仙山的方士术士,以及……那些敢于质疑其长生梦想的‘异端’!”
季风的心中,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疯狂!他不仅仅是要统一思想,更是要……垄断所有可能通往“永生”的知识与秘密!
“那……墨家呢?”季风急切地追问道,“秦始皇对我们墨家,又抱有怎样的图谋?仅仅是为了那些机关之术吗?”
孔鲋闻言,深深地看了季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墨家……唉,墨家在秦始皇眼中,恐怕……比我们儒家,更加……危险,也更加……具有利用价值。”
“此话怎讲?”
“墨家不仅拥有足以威胁城池、颠覆政权的强大机关之术,其核心秘典之中,更可能隐藏着……一些关于‘奇技’、关于‘归墟’、关于……那些早已失传的上古文明的秘密。”孔鲋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和神秘,“这些秘密,对一心想要掌控一切,甚至……掌控生死的秦始皇来说,其诱惑力……无可估量!”
“所以,”孔鲋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秦国对墨家的清剿,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消除一个潜在的威胁,更是为了……得到那些足以让他实现其永恒帝国梦想的……终极力量!而你们这些墨家余孽,便是他获取这些力量的……最后的钥匙!”
季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冻僵了。他终于明白,为何秦国会对他们这些早已不成气候的墨家弟子,如此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原来……他们身上,竟然还背负着如此……沉重而危险的秘密!
“那……儒家对我们墨家如今的处境,对墨家‘消失’的真正原因,又有何看法呢?”季风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恐惧,继续追问道。这,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他想知道,在这些同样遭受着秦国暴政摧残的儒家学者眼中,墨家的命运,究竟是咎由自取,还是……时代的悲剧?
孔鲋闻言,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季风,又看了一眼素心,才缓缓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墨家……唉,说来话长。儒墨两家,自祖师孔子与墨子之时起,便……因理念不同,而争论不休,甚至……相互攻讦,视若仇雠。”
“我儒家主张‘仁爱’,讲究‘爱有差等’,以‘亲亲’为始,由近及远,推己及人,此乃合乎天理人情之大道。而墨家则主张‘兼爱’,视天下人为一体,爱无差等,不分亲疏,此……在老夫看来,固然其心可嘉,然……其说过于理想,不近人情,有悖于人伦纲常,难以推行于世。若人人皆爱无差等,则父子何以为父子?君臣何以为君臣?天下……岂非纲常混乱,秩序荡然无存?”
“更何况,”孔鲋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儒家学者特有的固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墨家主张‘节用’、‘节葬’,反对一切繁文缛节,甚至……反对礼乐教化,此亦与我儒家‘克己复礼’、‘兴礼乐,移风易俗’的圣人之教,大相径庭,背道而驰。礼乐者,乃维系社会等级,规范人伦秩序,教化万民之心性,使天下归于和谐之根本。若无礼乐,则上下无序,尊卑不分,人心放纵,国将不国,天下……必将大乱啊!”
季风闻言,心中虽然不完全认同孔鲋对墨家“兼爱”和“节用”理念的片面理解和刻板印象,但也知道,这确实是儒家对墨家最主要的批评,也是两家数百年争论不休的核心焦点。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孔老先生所言,晚辈不敢完全苟同。墨家‘兼爱’,并非如外界所误解的那般‘无父无君’,更非要废弃一切人伦情感。墨家同样讲究孝悌忠信,只是……墨家认为,孝悌忠信之情,不应仅仅局限于自己的父母、亲族和君主,更应……推己及人,将这份爱意,扩展到天下所有需要帮助的苍生身上。所谓‘爱人若爱其身,利人若利其身’,这与儒家‘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崇高理念,其最终的救世目标,又有何本质上的区别?难道……仅仅因为墨家主张将这份爱意施与更广阔的范围,便成了‘不近人情’、‘有悖纲常’的‘禽兽之言’吗?”
“至于‘节用’、‘节葬’,反对那些铺张浪费的礼乐,”季风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高亢,眼神中也闪烁着墨家弟子特有的执着与热忱,“墨家并非要禁绝一切正常的礼仪和人伦情感的表达,而是……旗帜鲜明地反对那些……为了满足少数统治者穷奢极欲的私欲,而大肆铺张浪费,搜刮民脂民膏,劳民伤财,甚至……不惜以无数活人殉葬的繁文缛节和奢靡之风!当天下百姓尚在饥寒交迫之中苦苦挣扎,当无数无辜的生灵在连年战火之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之际,那些在宫廷之内依旧歌舞升平,钟鸣鼎食,那些为了彰显所谓的‘尊贵’与‘体面’而举行的厚葬久丧,靡费巨万,难道……不是一种……对生命的极大漠视,对苍生的极端残忍吗?!这……难道也符合儒家‘仁政爱民’的圣人之道吗?!”
他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充满了墨家弟子的热血与担当,也……深深地触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竟让孔鲋和他身后那几名原本还想开口反驳的年轻儒生,一时都有些语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