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生石灰也火速买到。李青禾指挥着闻讯赶来的青壮,将生石灰块倒入空桶中,加入清水。石灰遇水,立刻剧烈反应,沸腾冒泡,释放出大量灼热的白烟和刺鼻的气味。
“小心!离远些!这气呛人,水灼手!”李青禾提醒着,待石灰水稍凉,便亲手持瓢,沿着那几株病苗被移除后留下的土坑,以及其周边所有可能被波及的区域,仔细地、大量地浇灌下去。乳白色的石灰水渗入土壤,滋滋作响,进行着最原始的消毒。
这还不够。接下来的三日,李青禾几乎寸步不离这片试验地。她下令,以此试验田为中心,划出隔离区域,严禁无关人等靠近。她每日两次,用稀释后的石灰水,浇灌所有剩余的、看似健康的薯苗根部土壤。她不敢多浇清水,唯恐湿度过大助长病菌,又不敢不浇,怕旱了苗子。
三日,如同三年般漫长。每一刻,李青禾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她日夜观察着那些幸存的薯苗,生怕再看到一丝一毫的黄化或萎蔫。她的眼底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
第三日黄昏,当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洒在田埂上时,李青禾蹲在田边,目光死死锁住那些历经石灰水“洗礼”的薯苗。忽然,她浑浊的眼球颤动了一下——在那一片经历了惊魂之后略显沉寂的绿色中,她清晰地看到,几株之前因靠近病株而略显精神不振的苗子,其中片边缘那令人心悸的微卷,似乎平复了些许,叶脉间那抹萎黄,也好像被新生的绿意悄悄覆盖、驱散!
不是错觉!借着夕光,她看得分明!大部分幸存下来的薯苗,虽然生长似乎略有停滞,但叶片挺立,颜色正在逐渐恢复那种厚实的、充满生命力的深绿色!
余苗转绿!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酸楚与释然猛地冲上鼻腔,李青禾喉头哽咽,几乎落下泪来。她缓缓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缓地拂过一片健康薯叶的叶面,那冰凉而坚韧的触感,此刻是如此的真实而可贵。
塘埂方向。 暮霭沉沉, 最后一缕天光即将隐没。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后院竹篱之外。 浑浊的目光…… 穿透篱笆缝隙, 精准地落在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战役的试验田上, 看到了那焚烧病株后残留的焦黑痕迹, 也看到了在石灰水庇护下重焕生机的点点翠绿。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混合了火焰焦糊与石灰刺鼻气味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薯——……” 声音顿了顿, 似在回味那瘟病带来的刺骨寒意。 “…——瘟——…” “…——惊——…”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灾难被遏制、希望得以存续的深沉悸动与后怕, 向下一点。 “…——魂——…”
“薯瘟惊魂——!!!”
声音落下。 他身影融入四合的暮色与渐起的虫鸣。 田边, 李青禾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 久久未动。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病, 如同一场淬火—— ……让——……那——……渡——……海——……而——……来——……的——……生——……机——……,——……在——……毁——……灭——……的——……边——……缘——……挣——……扎——……得——……以——……存——……活——……,——……也——……让——……守——……护——……它——……的——……人——……,——……心——……志——……愈——……加——……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