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伏在地上,只是哭泣,说不出话来。
李青禾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缓缓道:“‘妇农会’立会之本,在于互助与规矩。互助,是情分;规矩,是底线。不劳而获,行偷窃之事,便是践踏这底线。”
她略一沉吟,做出了裁决:“念你初犯,亦是救田心切,暂不送官。然,罚不可免。即日起,罚你清扫‘勤谨桥’头市集及骡马市,每日早晚各一次,为期十日!须扫得干干净净,由当日掌秤之人验收!若敢懈怠,加重处罚!”
罚扫桥十日!
这惩罚,既不算太重,未伤其筋骨,却又极具羞辱性与警示意义。让一个惯会撒泼、往日里颇有几分瞧不起桥市营生的妇人,去清扫那她曾不屑一顾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劳作,无异于一场公开的惩戒。
刘氏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想要撒泼,却在李青禾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与周围村民无声的注视下,终究没敢闹起来,只是颓然低下头,呜咽着应了声:“……俺认罚。”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勤谨桥”头市集刚刚开张,人们便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刘氏穿着一身最旧的粗布衣,头上包着布巾,手里拿着大大的竹扫帚,正埋着头,一下一下,极其用力地清扫着地上的菜叶、草屑和尘土。她不敢看人,脸颊烧得通红,每一次弯腰,都仿佛承受着千斤重压。
往日与她有过口角的妇人,远远瞧着,有的露出快意之色,有的则摇头叹息。那些“妇农会”的成员们,则更是挺直了腰杆,深感这规矩立得公正明白。
十日之后,桥头市集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整洁。刘氏也仿佛变了一个人,沉默了许多,再不敢在村中高声叫骂。而她家那几亩黄粟,终究是因虫害过重,没能救回来,秋收时几乎是颗粒无收,成了东塘村那年唯一因虫害绝收的人家。
塘埂方向。 夏夜的风带着水汽, 吹拂着寂静的村落。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桥头对岸。 浑浊的目光…… 掠过那被清扫得一尘不染的桥面, 又望向村西陈老四家那片在月光下更显凄凉的田地。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混合了扫帚划过石面的声响与夜虫哀鸣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虫——……” 声音顿了顿, 似在总结这孤立无援带来的必然劫难。 “…——劫——…” “…——帚——…”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规则破坏者惩戒与规训的冷峻旁观, 向下一点。 “…——偿——…”
“虫劫帚偿——!!!”
声音落下。 他身影融入沉沉的夜色与潺潺的水声。 桥已扫净, 而某些人心里的尘埃, 或许才刚刚开始被—— ……强——……迫——……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