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稍散,众人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去,只见那三人已倒在血泊之中,浑身布满碎石划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其中一人腿部被一块尖锐的碎石击中,血流如注,另一人额头破开大口,昏迷不醒,还有一人手臂扭曲,显然已是骨折。
“快!抬回去!找郎中!”李青禾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她扑到近前,看着那三张因痛苦而扭曲的、熟悉的面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那都是村中的壮劳力,是家中的顶梁柱!
伤者被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抬回村中,闻讯赶来的家属哭天抢地,工坊内外乱作一团。郎中被急匆匆请来,清洗伤口,包扎止血,接续断骨,忙得满头大汗。药粉、布带、汤药,流水般用了进去。
李青禾僵立在院中,听着屋内传来的痛哼与家属的啜泣,看着那染血的布条一盆盆端出,深陷的眼窝里是一片沉痛的黑。修桥本是好事,却险些酿成惨剧!这三人的药资、后续的调养,乃至其家中因此而耽搁的活计,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她沉默地转身,走进工坊存放银钱的库房,打开了那个专门盛放“青禾润肤香膏”收益的钱匣。里面是近日售膏所得,铜钱与些许碎银,叮当作响。她毫不犹豫地将里面所有的钱币尽数取出,清点了一下,用一个布包包好。
她走到那三位伤者的家人面前,将布包递了过去,嘶哑道:“这些,是香膏赚来的钱,先拿去付药资,不够再说话。受伤期间,工坊管饭,家中若有急难,也一并说来。”
伤者家属握着那沉甸甸的、带着膏药清香气味的钱袋,看着李青禾那更加枯槁、写满疲惫与愧疚的脸,满腹的怨怼与悲伤,竟一时说不出口,只剩下哽咽。
是夜,万籁俱寂。其他劳累了一日的村民都已歇下,李青禾却未曾合眼。她独自守在伤势最重、依旧昏迷的那位汉子家中。就着昏暗的油灯,她小心地照看着灶上为伤者煎煮的汤药,不时用蒲扇轻轻扇着火,控制着火候。药罐咕嘟作响,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土屋里。
她不时起身,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伤者额上渗出的冷汗,探探他的鼻息。那汉子偶尔在昏迷中因疼痛而呻吟,她便俯身靠近,嘶哑地低声安抚几句,尽管不知他能否听见。
屋外月色凄清,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她佝偻着守在药罐旁的身影上,将那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
塘埂方向。 夜凉如水。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伤者家外的黑暗中。 浑浊的目光…… 穿透薄薄的窗纸, 凝视着屋内那个守着药罐、如同石雕般枯坐的身影。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浸透了血腥与药草苦涩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石——……” 声音顿了顿, 似在承受这以血泪换来的筑桥之基。 “…——血——…” “…——偿——…”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代价的沉重认知与无言担当, 向下一点。 “…——实——!”
“石血偿实——!!!”
声音落下。 他身影与浓夜彻底融为一体。 屋内, 药已煎好, 李青禾小心地将墨黑的汤汁滤出。 桥未成, 血先流。 这通往便利与荣耀的道路, 每一步, 都浸透着—— ……难——……以——……言——……说——……的——……代——……价——……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