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她更加精打细算。每一文钱的进出都严格记账,“青州蓝布”的利润、零星皮货的售卖所得、甚至菜干鱼虾的微薄进项,皆涓滴归公。
与草原商队的贸易也愈发顺畅。巴特尔等人见识了工坊的信誉与货物的扎实,不仅定期采购蓝布,有时甚至会提前支付定金。李青禾则严格履约,甚至偶尔在布匹质量上超出对方预期,赢得了商队更深的信任。
银钱,便如此一丝一缕地重新累积起来。
那口位于旧灶台下的藏银窖,再次被悄然打开。李青禾没有忘记鼠患的教训,她让人将窖壁加固,底部铺上厚厚的石灰防潮。更重要的是,她此次不再直接将银锭铜钱放入,而是寻来厚实的油布,将银钱分成数份,层层包裹捆扎严实后,再放入陶瓮,以泥封口,最后才藏入窖中。
如此,即便再有鼠辈打洞,亦难啃噬;即便地气潮湿,亦难侵蚀。
这一日,李青禾最后一次将一包碎银放入瓮中,看着那口陶瓮被再次填满,封好窖口,掩盖痕迹。她缓缓直起身,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债务压顶时的焦灼,也不是乍见曙光时的狂喜,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实的平静。
窖银复满,意味的不仅是财富的回归,更是工坊抗风险能力的重建,是走向未来的底气。
张寡妇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问:“青禾妹子,这回……不会再有事了吧?”
李青禾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天灾人祸,谁说得准。但只要我们手不停,心不散,窖里有银,仓里有粮,便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沉稳力量。
塘埂方向。 寒风卷着枯草。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在院外。 浑浊的目光…… 似乎能穿透地面, 看到那口被再次填满、防护周全的银窖。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着金属沉重质感的声音, 缓缓地吐出:
“……债——……” 声音顿了顿, 似在回顾这半年的艰辛跋涉。 “…——清——…” “…——窖——…”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财富积累与风险防范的深刻认知, 向下一点。 “…——实——!”
“债清窖实——!!!”
声音落下。 他身影融入苍茫暮色。 工坊内, 灯火次第亮起, 织机声、染缸声依旧, 却已然踏过了—— ……最——……艰——……难——……的——……复——……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