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女师初聘(2 / 2)

她凝眉思索,笔尖悬在半空,许久才落下第一个字。她决定从最根本的“土”讲起,讲不同土质,讲肥田之法,讲她试验成功的“血肉肥”、“压青肥”。接着讲“种”,讲选种、育苗、乃至惊世骇俗的“套种”之妙。再讲“水”,讲塘水灌溉,讲那架险些被毁又重生的水车。最后讲“护”,讲防虫、防灾、乃至那场“血棉”风波带来的启示。

她没有引经据典,写的全是自己一步步摸索、实践、失败再成功的切身经验。字迹笨拙,时有错别字,但每一句都凝结着汗水与智慧。

夜渐深,油灯添了一次又一次。李青禾写得极其投入,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姐,还没歇息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是小树,他如今也在工坊帮些零碎活,晚上跟着夜校认字,就睡在物料房隔壁的小隔间里。他被灯光扰醒,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就快了。”李青禾头也未抬,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明日要去书院讲课,得把要讲的理清楚。”

小树好奇地凑过来,看着姐姐笔下那些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看着那些画着的简易水车、棉豆相间的田地,眼睛亮晶晶的。他默默走到一旁,拿起墨锭,学着姐姐平日的样子,轻轻地、认真地研起墨来。

寂静的夜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墨锭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小树一边研墨,一边看着姐姐专注的侧脸,忽然小声地、充满信心地说:“姐,你明天讲棉稻怎么种,怎么收,肯定比书院夫子讲‘青青子衿’、‘蒹葭苍苍’要有意思得多!那些诗啊词啊,听着好听,却摸不着吃不着。你讲的,都是能长出粮食、做成衣裳的真本事!”

童言无忌,却一语中的。

李青禾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看着弟弟那纯真而崇拜的眼神,心中那点残存的紧张与不安,忽然间消散了大半。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树的头,深陷的眼窝里漾开一丝温暖的笑意。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复又埋首纸间,笔下的字迹似乎越发流畅坚定。

是啊,她讲的不是风花雪月,不是微言大义,而是能让土地丰收、让人得以温饱的“真本事”。这有何可怯?

油灯摇曳,将姐弟俩的身影投在墙上,放得很大。教案写至三更方休。

塘埂方向。 万籁俱寂,唯有虫鸣。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在窗外黑暗中。 浑浊的目光…… 透过窗缝, 望着屋内灯下疾书的身影和那认真研墨的孩童。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沾染了墨香的声音, 缓缓地吐出:

“……课——……” 声音顿了顿, 似在期待这前所未有的讲学。 “…——备——…” “…——童——…”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知识传承新途径的默然关注, 向下一点。 “…——实——!”

“课备童实——!!!”

声音落下。 他身影悄然隐去。 窗内, 灯终于熄灭。 而一篇源自泥土、即将登上书院讲堂的独特教案, 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等待着—— ……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