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扫过那片因埋了“秽物”而焕发出生机的土地,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血肉之肥,其效远胜寻常畜粪草木灰!
“快!再去收!不仅是鼠尸、厨余,工坊杀鸡宰鸭的羽毛内脏、鱼鳞鱼鳔,全都收集起来!附近村落若有死掉的猫狗家禽,只要不是病死的,也可低价收来!”李青禾的声音因激动而愈发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都埋进去!统统埋进田里!”
工坊众人虽觉诧异,但见李青禾如此肯定,且那棉苗长势实在喜人,便也行动起来。一时间,工坊又多了一项奇怪的营生——收集各种“秽物”肥田。
消息渐渐传开,附近村民都将自家死掉的鸡鸭、甚至打死的野狗,拿来工坊换几文小钱,啧啧称奇地看着这些“垃圾”被郑重其事地埋入土中。
沈明远再次送来一些处理好的麻秆时,也注意到了那片长势骇人的棉田。他浑浊的目光在墨绿的棉株和远处那口收集秽物的陶缸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枯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微微点了点头。
李青禾更是将全部心思分了一半到这片实验田上。她让人精心照料,记录着棉株的每一天变化。
结果令人震惊。棉株不仅长得快,而且格外健壮,枝叶繁茂,花蕾累累,远非寻常粪肥能比。待到秋日收获时,这片曾经的薄田,竟产出了远超预期的雪白棉花!棉絮纤维长而韧,品质极佳。
当晚,在昏黄的油灯下,李青禾摊开那本记录工坊收支、原料消耗、工艺改进的厚厚账册。在最后几页,她研墨提笔,极其郑重地添上了一行新的注记:
“嘉靖x年x月x日始,试以鼠尸、禽畜内脏骨血等秽物深埋肥田。其效卓着,棉株猛长,果硕絮丰。观其力,迅猛持久,非寻常畜粪可比。记之:血肉之肥,效胜畜粪。然需深埋腐熟,免招疫病。”
字迹略显笨拙,却一笔一划,清晰无比。
“血肉肥效胜畜粪”。这短短七个字,是她从实践中得来的宝贵经验,是对土地馈赠的全新认识,也为她日后更广阔的耕种之道,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
塘埂方向。 秋风吹过,棉桃累累。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田埂。 浑浊的目光…… 掠过那片丰收在即的棉田, 仿佛能看透泥土之下那些已然化腐为奇的养分。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泥土腥气的声音, 缓缓地吐出:
“……血——……” 声音顿了顿, 似在品味这生命循环的残酷与丰饶。 “…——肉——…” “…——沃——…”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自然法则最直接应用的深沉认知, 向下一点。 “…——实——!”
“血肉沃实——!!!”
声音落下。 他弯腰, 粗糙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油黑松软的土壤。 旋即, 转身。 步履沉缓。 融入秋收的暮色中。 那片曾经荒芜的土地, 正静默地孕育着—— ……惊——人——的——……丰——……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