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沾满泥污、骨节粗大的、赤着的脚……
极其突兀地……
稳稳地……
踩在了……
沟渠边缘……那即将再次塌陷的……软泥之上!
巨大的力量瞬间稳住了那片摇摇欲坠的泥壁!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从浑浊的水面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糊满泥浆的视线,极其模糊地……看到沟渠边沿……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沈明远!
他依旧裹着那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腿高高挽起,沾满泥浆的赤脚如同生了根般钉在沟沿。那张被河风和日头刻满沟壑的黝黑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极其短暂地扫过沟渠里狼狈挣扎的她,又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落在了……那条浑浊湍急、刚刚被她投入鱼苗的沟渠水流之上。
他枯树皮般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河滩地土腥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极其清晰地……砸在了浑浊的水流声上:
“……沟……”
声音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如同尺子,死死丈量着沟渠的宽度,最终钉在那处狭窄的、水流变得湍急的豁口。
“……宽……”
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带着巨大力量感地……比划了一下。
“……三寸……”
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极其短暂地扫过沟渠里那条早已不见踪影的鱼苗消失的方向。
“……鱼……”
“……不闷死。”
“沟宽三寸,鱼不闷死!”
嘶哑的声音在湿热的空气里消散。
沈明远不再看她,也不再言语。枯槁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极其粗暴地……探手入怀!枯槁的手指在怀里摸索着,仿佛在掏挖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
摸索!
极其艰难!
终于!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珍重地……从怀里……抠出了……一小卷东西!
不是银子。
不是铜钱。
而是一小卷……泛着陈旧的、如同枯叶般暗黄色的……残破纸卷!
边缘参差不齐,沾着深褐色的污渍和几丝可疑的暗红,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霉味、汗臭和淡淡鱼腥的……陈腐气息!
纸!
残破的纸!
他枯槁的手指极其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将那卷残破的纸页……极其轻微地……朝着沟渠里、依旧半浸在浑浊泥水中、死死盯着他的李青禾……递了递!动作僵硬,如同献上祭品,又似丢弃垃圾。
“……《养鱼经》……”极其轻微、如同自语般的三个字,从他紧抿的嘴唇间挤出,瞬间被沟渠的水流声吞没。
经?
养鱼经?!
巨大的震撼混合着一种被彻底砸懵的眩晕感,如同重锤狠狠击中李青禾冻僵的灵魂!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挣扎的光瞬间凝固!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深处只剩下那卷……在浑浊水汽中微微颤抖的……枯黄纸页!
她枯槁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抬了起来!溃烂的、沾满泥浆和鱼苗粘液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朝着那卷枯黄的纸页……伸了过去!
触!
指尖!
冰冷!粗糙!带着纸张特有的脆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陈旧感!
抓!
溃烂的手指瞬间如同铁钳,死死地……抠住了那卷枯黄!指腹深深陷入脆弱的纸页!那陈腐的气息混合着霉味和鱼腥,瞬间钻入鼻腔!
沈明远枯瘦的手指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松开!
那卷枯黄的残页……极其沉重地……落入了李青禾溃烂的、沾满泥水的掌心!
纸!
入手!
轻飘飘!
却又……重逾千斤!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凝固的震撼剧烈地波动起来!巨大的酸楚混合着一种被这从天而降的“经”彻底击穿的、近乎窒息的……狂喜,如同汹涌的冰河,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低下。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掌心里……
那卷枯黄的、边缘残破、沾着深褐色污渍和暗红痕迹的……
《养鱼经》残页!
最上面依稀可见的几行模糊墨迹,如同远古的符咒,在浑浊的水汽中……无声地……闪烁!
沈明远浑浊的眼睛极其短暂地扫过李青禾掌心的残页,又极其缓慢地移向那条浑浊的沟渠和沟渠旁那丑陋的泥垄。枯树皮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赤脚踩过湿滑的泥地,一步一挪,沉默地……消失在废塘另一侧蒸腾的水汽里。
沟渠中。
浑浊的水流依旧在缓缓流淌。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半浸在冰冷的泥水里。
溃烂的右手……
死死地……
攥着掌心里……
那卷枯黄的、脆弱的……
残破纸页!
指缝间……
一点模糊的墨迹……
在蒸腾的水汽里……
在深陷的眼窝深处……
无声地……
晕开。
垄上。
几粒埋下的蔓菁籽,在深褐色的泥窝里……无声地……蛰伏。
沟渠中。
一抹灰黑色的、细小的影子……
在浑浊的水流深处……
极其灵巧地……
摆了一下尾。
银鳞……
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