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散落的、如同枯骨般的苇根,又猛地钉回李青禾深陷的眼窝,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急切:
“你……”
“……有多少?”
“……我……”
“……收多少!”
“有多少收多少!”
这斩钉截铁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
狠狠劈在李青禾冻僵的灵魂上!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冷酷的专注瞬间被巨大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撕裂!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深处只剩下地上那堆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枯死苇根!
良药?
这……烂泥塘里的……枯骨?
收?
有多少收多少?!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从天而降的巨富砸中的眩晕感,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喉咙如同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嘶鸣!
周掌柜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伙计,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取戥子来。再……拿个五分的银角子。”
小伙计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回药铺。
很快。
一杆乌木杆、黄铜星的小巧戥子被捧了出来。
一枚小小的、约莫指甲盖大小、呈现出温润月白色、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圆润的……银角子!
在惨白的秋阳下……
反射着一种……冰冷、纯净、却又无比贵重的……毫光!
银!
银子!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低下。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小伙计掌心那枚小小的银角子。
那毫光……
如同烧红的针尖……
狠狠刺进了她深陷的眼窝深处!
称!
小伙计在周掌柜严厉目光的注视下,极其不情愿地、带着巨大的嫌恶,用一块破布垫着手,极其笨拙地捡拾起地上散落的干枯苇根,一捧捧放入戥子的黄铜秤盘里。乌木秤杆极其轻微地起伏着,黄铜秤砣在秤杆上滑移,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八钱……三分……”小伙计报出数字,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掌柜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捻起那枚小小的银角子,朝着李青禾枯槁的方向……极其随意地……一递!
“喏。五分的银角子。余下的……下次再算。”声音平淡,如同打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递!
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闪烁着月白银光的……角子!
就在眼前!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僵!溃烂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抬了起来!枯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朝着那枚银角子……极其艰难地……伸了过去!
触!
指尖!
冰冷!坚硬!带着银子特有的、沉甸甸的……质感!一种……与铜钱截然不同的……厚重感!
握!
溃烂的手指瞬间如同铁钳,死死地……抠住了那枚冰凉的银角子!指腹深深陷入银角子温润的边缘!冰冷的金属棱角,狠狠硌进了她溃烂的掌心伤口!烙印处的绳纹如同被这冰冷的银光再次点燃,带来一阵尖锐的、混合着剧痛和巨大狂喜的……战栗!
银!
银子!
她枯槁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掌心里……
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闪烁着月白银光的……角子!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被震撼撕裂的空茫剧烈地波动着!巨大的酸楚混合着一种被这从天而降的“银”彻底击穿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如同汹涌的冰河,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喉头滚动。
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却带着巨大灼热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她被堵死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银……”
声音微弱。
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在药铺门口凝滞的空气里……
清晰地……
漾开!
她不再看周掌柜。
不再看那散落一地的枯根。
一步一挪!
踉跄着!如同逃离地狱般!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挤出人群!朝着那片浸透血泪的河滩地……挪去!
溃烂的右手……
死死地……
攥着掌心里……
那枚冰冷的、棱角分明的……
银角子!
指缝间……
一点月白的银光……
在喧嚣的街道上……
在秋日的惨白下……
无声地……
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