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
褪簪!
换种!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浓烈的血腥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她冻僵的灵魂!
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
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的茫然!
溃烂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抗拒和更深的决绝,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
枯槁的、沾满泥污和脓血的手指,颤抖着、痉挛着……摸索着探向自己枯槁散乱的鬓发深处!
摸索!
冰冷粗糙的指尖,在油腻打结的发丝间艰难地穿行、探寻!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在撕扯着早已结痂的、关于过往最后一丝温存的……伤疤!
终于!
指尖触碰到了!
那点深埋的、冰冷的、带着岁月钝感的……金属!
那根……簪!
一股混杂着滔天酸楚、巨大羞耻和一种被彻底剥去最后尊严的冰冷刺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缩回手!想将这可怕的念头彻底埋葬!可腰间那破布袋里冰冷的铜板、眼前那灰扑扑的棉种袋、窑洞前那片被划开的焦土、石圈里那三只日渐长大的鸡……所有沉重的、冰冷的现实,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按住了她想要退缩的手臂!
褪!
用力褪!
枯槁的手指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如同拔掉自己身上最后一颗牙齿!极其粗暴地、带着一种撕裂皮肉的狠戾……狠狠地将那根深埋的银簪……从枯槁的发髻深处……拽了出来!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撕裂声!
几缕被强行扯断的灰白发丝,随着簪子的拔出,粘黏在冰冷的簪体上,无力地飘落。
簪!
一根极其普通的、簪体细长、簪头雕着一朵早已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梅花的……旧银簪!
簪体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和氧化的黑斑。唯有簪头那点残留的梅花轮廓,在惨白的日头下,极其微弱地反射着一点……迟暮的、冰冷的……微光。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溃烂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的银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的死寂!巨大的痛楚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市集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所有的目光,仿佛都带着无形的重量,聚焦在她枯槁的手上,聚焦在那根黯淡的、带着断发的旧银簪上!
她不再看任何人。
枯槁的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
溃烂的、紧攥着银簪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足以碾碎灵魂的沉重力量……抬了起来。
朝着那个精瘦的、抄着手、耷拉着眼皮的……摊主。
朝着他面前摊子上……那个灰扑扑的、装着天价棉种的……小布袋。
递!
极其艰难地、如同举起一座山岳……递了过去!
摊主精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惊愕。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第一次认真地扫过眼前这个枯槁如鬼的女人,扫过她手中那根黯淡的旧银簪,又扫了一眼她深陷眼窝里那片死寂的赤红。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贪婪和一丝极淡怜悯的复杂神色,在他眼底飞快闪过。
他没说话。
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慎重,伸出了那只指甲缝嵌着黑泥的手。
极其精准地……捏住了银簪冰冷的簪体。
然后,极其随意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将那个灰扑扑的棉种小布袋,朝着李青禾的方向……推了推。
交易。
完成。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剧烈地晃了一下。溃烂的左手极其迅速、带着一种近乎抢夺的急切,猛地抓起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小布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在了溃烂的掌心里!
那冰凉的、粗糙的麻布触感,透过溃烂的皮肉,清晰地传来。
里面……是种子!
是棉种!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的赤红,在触及布袋的瞬间,如同投入火堆的枯柴,猛地……跳跃起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星!
她不再停留。
一步一挪!
踉跄着!如同逃离地狱般!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挤出喧嚣的市集!朝着那片浸透血泪、被她亲手划开、埋葬了她最后一丝体面的……河滩地……极其艰难地……挪去!
寒风呜咽,吹拂着她枯槁散乱的鬓发。
那曾经深埋银簪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空洞、散乱的发髻。
而溃烂的掌心里,那个灰扑扑的小布袋,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残破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