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麦种药浴(2 / 2)

“你……你这是要下蛊啊!!要祸害这一片地啊!!!”

“丧门星!妖妇!滚出窑工坟场!别脏了这块地!!!”

陈大柱那炸雷般的、带着滔天鄙夷和巨大惊骇的怒骂,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窑洞内凝滞的空气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乡音和刺骨的寒意,狠狠砸在李青禾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和摇摇欲坠的意志上!

“妖妇!”

“秽物!”

“下蛊!”

“祸害!”

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钉死在污秽柱上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缩回那只浸泡在污浊液体里的手,想把自己整个埋进地底!

可指尖……那裹着温热恶臭“药汤”的麦种……那轻飘飘的一升希望……

活下去……

让种子活……

这个念头带着血腥味,如同最后一根绷紧的弦,死死勒住了她即将崩溃的神经。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却没有回头。那只溃烂流脓、浸泡在污浊马粪汤里的右手,反而在陈大柱滔天的怒骂声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病态的专注……继续搅动着!

搅动!

更用力地搅动!

让每一粒麦种……都吃透这“药”!

她佝偻的脊背在昏沉的光线下弯成一道更加绝望却也更加疯狂的弧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盆中污浊的液体和上下沉浮的麦粒,对身后那炸雷般的怒骂充耳不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盆污秽的“药汤”和里面浸泡的……命根子。

陈大柱被这无声的、近乎癫狂的回应彻底激怒了!他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唾沫星子横飞:

“疯了!这烂窑婆子彻底疯了!被鬼上身了!!”

“乡亲们快来看啊!李青禾在用马粪煮麦种下蛊啊!!”

“不能让她祸害!不能让她种下去!这地要是被她污了,明年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如同愤怒的公牛,竟作势要冲进窑洞来抢夺那盆“秽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吵吵什么?!大中午的号丧啊!”

一声同样带着浓重乡音、却更加泼辣不耐的女声,如同冷水般泼了进来!

是王婶!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窑洞门口,手里拎着个小布包。此刻,她那张被灶火熏得微红的脸庞上布满了巨大的不耐烦,精明的眼睛扫过暴怒的陈大柱,又扫过窑洞内那个背对着门口、枯槁身影浸泡在污浊盆中的李青禾,最后落在灶台上残留的马粪块和盆里那粘稠恶臭的液体上。

王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了一下!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她的鼻翼如同猎犬般剧烈翕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目光死死钉在李青禾那只浸泡在盆里、搅动着麦种的溃烂右手上!

“老天爷!”王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陡然拔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李青禾!你……你这是在弄啥?!煮马粪?!泡麦种?!你……你也学书上那‘溲种法’?!”

溲种法?!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钎,带着王婶口中喷出的巨大震撼,狠狠烫在李青禾早已被屈辱冰封的神经上!巨大的错愕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情绪!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搅动麦种的手骤然僵住!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难以置信地瞪大!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门口的王婶。

溲种法?!

这煮马粪泡麦种……书上叫……溲种法?!

王婶脸上的惊愕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急切和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取代!她不再理会暴跳如雷的陈大柱,一个箭步冲进窑洞,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盆里污浊的液体和浸泡其中的麦种,鼻翼翕动得更厉害了,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嫌恶和巨大好奇的复杂表情!

“对对对!是‘溲’!书上写的‘溲’!不是煮粪吃!”王婶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肯定,手指激动地点戳着,“是药!是给种子泡的药浴!防虫!壮苗!古法!是古法!”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如同火炬般射向僵立如木偶的李青禾,又扫了一眼门口瞠目结舌、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陈大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吵吵啥?!陈大柱!你个睁眼瞎懂个屁!!”

“这叫‘溲种’!古书上写的正经法子!给麦种泡的药汤子!跟人泡药澡一个理!”

“防地里的害虫!防病!泡过的种子壮实!苗旺!懂不懂?!!”

药浴?!

给麦种……泡药澡?!

防虫?壮苗?!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震撼和一种颠覆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李青禾残破的躯体!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白!胃袋里那冰冷的灼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潮暂时冲散了!原来……原来这污秽恶臭的“粪汤”……竟然是……药?!

陈大柱黝黑的脸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惊愕、茫然、羞恼、难以置信在他脸上疯狂交织。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王婶那斩钉截铁的“古法”和“药澡”堵得哑口无言,黝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王婶却不再看他。她浑浊的眼睛重新聚焦在盆里的污浊液体上,眉头却皱了起来,鼻翼翕动着,声音带着巨大的挑剔和一丝恨铁不成钢:

“药是药!可你这‘溲’得……也太埋汰了!”

“马粪煮的火候不对!熬得太稠了!味儿也太冲!这哪是药汤?这是毒汤!”

“还有!泡多久了?!书上说了,时辰要拿捏准!短了没用!长了烧苗!”

她猛地转向李青禾,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不容置疑的命令:

“快!捞出来!用冷水!快过一遍!把外面那层浮着的秽气冲掉!”

“捞!快捞!”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死里逃生的后怕,让她忘记了屈辱和恶臭!溃烂的右手不顾掌心糜烂创口传来的剧痛,不顾那粘稠恶臭液体带来的滑腻触感,极其迅速地从污浊的盆底……捞出那把深褐色的、此刻已经吸饱了“药汤”、变得颜色更深沉、表面裹着一层滑腻污浊粘膜的麦种!

捞!用力捞!

腰背弓起,肩膀耸动!溃烂的伤口被牵扯,脓血渗出!

然后,在王婶的指点下,极其粗暴地将捞出的麦种丢进另一个盛满冰冷河水的破瓦盆里!

“搅!快搅!洗掉那层浮油!”王婶的声音急切。

李青禾枯槁的手指再次狠狠插入冰冷的河水!不顾指尖冻疮裂口传来的剧痛,不顾溃烂伤口被冷水刺激的锐痛,疯狂地搅动着盆里的麦种!粘稠污浊的粘膜在冷水的冲刷和搅动下,一点点被剥离、消散!

洗!用力洗!

如同洗刷掉所有的污名和绝望!

终于,盆里的水不再浑浊。深褐色的麦种被彻底洗净,恢复了原本饱满圆润的模样,只是颜色似乎更加深沉内敛,隐隐透着一层湿润的光泽,静静地沉在盆底。那股浓烈刺鼻的恶臭,在冷水的冲刷下也消散了大半,只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草料气息的微臊。

成了!

溲种……成了!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佝偻在破瓦盆边。溃烂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滴落着混着脓血的冰冷水珠。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盆底那些深褐色的、吸饱了“药浴”、如同披上无形铠甲的麦种。

惨白的日头透过破窗洞吝啬地洒下。

枯槁如鬼的身影凝固在冰冷的光线里。

溃烂流脓的右手滴着血水。

面前,盆底沉默的麦种,浸润着来自古法的“药力”与冷水的洗礼。

寒风呜咽着掠过河滩地。

冻土深处,来自鱼骨的养分无声流淌。

新埋下的菠菜种子悄然萌动。

而眼前这盆浸过“药浴”的麦种,如同淬火的兵刃,在血与污秽的洗礼后……悄然积蓄着撕裂冻土、刺破苍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