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就在灶台正上方,那面被油烟熏得黢黑、油腻发亮的土墙上,一尊同样被熏得黑乎乎、面目模糊的泥塑灶神像,端坐在小小的神龛里。神像的底座,是一个略高于龛位的、方方正正的泥台。
就是这里!
巨大的狂喜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冲击着她!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探向灶神像的底座下方。
摸索!手指在冰冷油腻的泥台上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沾满厚重油垢的泥胎,还有……还有泥台与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
她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从枯槁的胸腔里撞出来!她屏住呼吸,将手指更加深入那道缝隙!指尖传来一种不同于冰冷油腻泥胎的触感——微凉、坚韧、带着纸张特有的……摩擦感!
是它!油纸包!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她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想要狂笑,却死死咬住了下唇,只发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嗬嗬”声!她更加小心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抠挖、拨弄着那个小小的、坚韧的包裹。
一下……两下……
那油纸包被塞得很紧,又被厚厚的油垢黏连着。她不敢用力,怕发出声响。溃烂的右手因为激动而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灶台边缘,脓血混着油垢渗出。
终于!指尖传来一丝松动的感觉!她猛地用指尖一勾!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被厚厚的、黑黄色的油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被她极其小心地从缝隙里……抠了出来!
入手微沉!带着油垢的滑腻和纸张特有的坚韧感!
地契!她的地契!爹娘的血!她和弟弟的命!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防备!她枯槁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死死攥紧那个沾满油垢的纸包,如同攥住了失而复得的魂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塞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就在这心神激荡、警惕降到最低的瞬间——
“汪!汪汪汪——!!!”
一声狂暴、凶戾、带着炸雷般穿透力的犬吠,毫无征兆地、如同地狱的丧钟,在死寂的院落里猛地炸响!紧接着,是铁链被疯狂挣动、摩擦地面的刺耳“哗啦”声!一条巨大的黑影,带着一股腥风,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院门旁的狗窝方向,狂吠着猛扑过来!目标直指灶房门口!
是陈家那条看门的恶犬!它竟然没被拴在狗窝深处!它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李青禾的心脏!将她从狂喜的云端狠狠拽入地狱!她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狂暴的犬吠和铁链挣动的巨响,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嗷呜——!”恶犬的咆哮近在咫尺!腥臭的气息已经喷到了脸上!
逃!必须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李青禾发出一声非人的、绝望的嘶嚎!枯槁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燃烧生命般的蛮力!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攥着油纸包和锄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朝着灶房那扇破旧的木门撞去!
“哐当!”木门被她撞得猛地弹开!她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后院冰冷泥泞的地面在她脚下打滑!身后,是恶犬狂暴的咆哮和铁链挣到极限的“铮铮”声!那畜生被铁链限制了距离,暂时扑不到她,但那震耳欲聋的狂吠,如同催命的符咒,足以惊醒沉睡的阎罗!
“谁?!哪个杀千刀的贼骨头!敢摸到老子家来!!”正屋里,陈大柱那粗嘎暴戾、带着浓重睡意和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紧接着是木床被猛然掀翻的巨响和沉重的脚步声!
完了!陈大柱醒了!
李青禾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让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低矮的后院墙!她甚至来不及去拿刚才用作支撑的锄头!只凭着求生的本能,用那只溃烂的右手再次狠狠抠住墙头的砖棱!同时,双脚在冰冷的墙面上疯狂地蹬踹!
攀爬!快爬!
墙头的碎土和砖块被她抠得簌簌落下!溃烂的掌心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脓血瞬间涌出!但她不管!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狗日的贼!站住!老子剁了你!!”陈大柱暴怒的咆哮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后院门口!火光晃动!他点灯了!
李青禾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枯槁的身体再次翻过了墙头!这一次,她根本顾不上落地姿势,直接朝着墙外那片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塘栽了下去!
“噗通!”
身体重重砸进冰冷、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烂泥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腥臭的泥浆瞬间灌满了口鼻!她剧烈地呛咳起来,泥水混着血沫从口鼻中喷出!恶臭让她几欲窒息!
“汪汪汪——!”墙内,恶犬的狂吠和陈大柱暴跳如雷的咒骂声如同追魂索:“翻墙跑了!狗日的!往烂泥塘跑了!抄家伙!追!打断他的狗腿!”
脚步声和叫骂声朝着院门方向涌去!
李青禾在冰冷的烂泥里拼命挣扎着,试图爬出来。粘稠的泥浆如同无数双鬼手,死死拖拽着她的身体。她奋力挣扎,左手胡乱地在泥浆里扒拉着支撑物。
就在这时,她感觉攥在右手里那个沾满油垢的油纸包,因为刚才翻墙时的剧烈动作和此刻在泥浆里的挣扎,竟然……滑脱了!
“不——!”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到无声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到,那个小小的、浸透着她所有希望的油纸包,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弧线,然后,“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掉落在距离她挣扎的泥坑边缘不过几步远的一条狭窄、浑浊的……泥水沟里!
泥水沟不深,但水流浑浊缓慢,底部是厚厚的黑色淤泥。油纸包落进去,溅起一小片泥浆,随即被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缓缓地朝着下游方向……漂去!
地契!她的地契!
巨大的绝望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李青禾的头顶!她不顾一切地朝着泥水沟的方向扑去!冰冷的烂泥几乎将她吞噬!她伸出手,枯槁的手指拼命地抓向那个在浑浊水流中缓缓漂动的油纸包!
指尖……几乎就要碰到了!
就在这时——
“哗啦!”一声水响!
一条肥硕滑腻、带着泥浆的土黄色身影猛地从沟边的泥洞里窜出!竟是一条受惊的肥大泥鳅!它惊慌失措地扭动着身体,尾巴猛地一甩!
“啪!”
不偏不倚,正甩在那个缓缓漂动的油纸包上!
小小的油纸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外力猛地一推,瞬间改变了方向,打着旋儿,沉甸甸地……一头栽进了泥水沟中央一团更加浓稠、泛着腐败气泡的……黑绿色淤泥里!
油纸包如同被淤泥吞噬,瞬间沉下去大半!只露出一个沾满黑泥的边角,在浑浊的水流中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如同溺毙的尸体,被那粘稠的淤泥彻底……裹住!牢牢地……陷在了沟底!
李青禾伸出的手,僵在了距离淤泥不过半尺的空中。布满血丝、被泥浆糊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吞噬了她所有希望的黑绿色淤泥。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粘稠的泥浆,和……彻骨的绝望。
墙内,陈大柱的咆哮和恶犬的狂吠越来越近,火光已经映亮了墙头!沉重的脚步声和棍棒拖地的声音正朝着后院门急速逼近!
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