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裂帛的声响,在死寂的窑洞里骤然炸开!
坚韧的粗布和早已板结的棉絮被硬生生撕裂!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年汗馊和尘土的气息猛地腾起!
“呃!”李青禾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巨大的心痛让她浑身一颤!但她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不顾一切的执着!她如同疯魔,左手拼命撕扯、抠挖着破褂子的内里!枯槁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佝偻!溃烂的右手也下意识地帮忙,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脓血混着污物从包裹的破布里渗出!
拆!用力拆!
板结发硬的棉絮和破烂的布条死死纠缠在一起!她的指甲在撕扯中翻卷、断裂!手指被粗糙的棉絮和布条勒割出细密的血口!冰冷的寒气顺着撕开的褂子缺口,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裸露的手臂!冻得皮肉发麻!但她不管!只是用牙齿、用溃烂的手、用全身的骨头,与这最后的“温暖”和沉重的“念想”搏斗!
一块块板结发黑、带着霉斑和污渍的破棉絮被硬生生抠挖出来!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她抓起这些冰冷肮脏的填充物,如同捧着救命的稻草,又挣扎着爬回自己身边,抓起那件灰扑扑、宽大得如同麻袋、浸透自己鲜血的粗布新衣!
她将新衣摊开在冰冷的地上。然后,极其缓慢地、近乎笨拙地,将那些抠挖出来的、板结发黑的破棉絮,一点一点、极其仔细地、铺展在粗布新衣的内衬里!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拼凑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献祭。
就在这时——
“姐!你在干什么?!”
一声带着巨大惊愕、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尖利童音,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窑洞里骤然响起!
是清醒过来的小树!他小小的身体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了过来,布满冻疮和泪痕的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受伤!他看清了!看清了姐姐手中那件被撕裂掏空的、属于他的破褂子!看清了姐姐正将那些肮脏的棉絮铺进她自己的新衣里!
巨大的委屈和被背叛般的痛苦瞬间冲垮了小树小小的心防!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扑了上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枯瘦的小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李青禾正欲铺棉絮的、那件灰扑扑的粗布新衣!
“还给我!那是我的衣裳!娘做的!不许拆!不许!”小树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用力撕扯着那件新衣,试图将它从姐姐手中夺回!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小树!放手!”李青禾被弟弟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巨大的心痛和慌乱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新衣!枯槁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姐弟二人,在冰冷的黑暗中,如同争夺最后一片浮木的溺水者,死死撕扯着那件沾满鲜血的粗布新衣!
“我的!娘给我做的!你还给我!还给我!”小树哭喊着,小小的手指死死抠进粗布的经纬里,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猛地将新衣拽过去一大截!
“小树!听话!姐是……”李青禾嘶哑地想要解释,喉咙却被巨大的酸楚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新衣在撕扯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嗤啦”声!
就在这时,小树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和冻疮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燃烧着一种与其年龄绝不相称的、混杂着巨大委屈、愤怒和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凶狠的决绝!他死死盯着姐姐枯槁绝望、同样布满泪痕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不容置疑的宣告,狠狠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不冷!**”
他顿了顿,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更加尖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绝:
“**书院里有炭火!烧得可旺了!暖得很!你留着!你自己穿着!**”
书院?炭火?
这拙劣的、如同气泡般一戳就破的谎言,裹挟着小树稚嫩嗓音里那股不顾一切的凶狠和决绝,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地、深深地刺进了李青禾早已冻结的心脏!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意识深处猛烈地炸开!巨大的悲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堤坝!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死死攥着新衣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新衣被小树猛地夺了过去!
小树紧紧抱着那件沾满姐姐鲜血、冰冷粗糙的粗布新衣,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落叶。他布满泪痕的小脸死死埋进那散发着血腥和霉尘气的布料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抽泣声在死寂的窑洞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李青禾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无力地垂落。那只溃烂流脓的右手掌心向上,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迅速冻结。巨大的心痛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绕着她的脖颈,勒得她无法呼吸,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失控的溪流,混着脸上被烫起的水泡破裂流出的组织液,无声地汹涌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窑洞里只剩下小树压抑的抽泣声和门外寒风呜咽的哨音。土壁上那片深黑色的四季图腾在绝对的黑暗中沉默着,灶台上“李记小院”的血刻大字也隐没在阴影里。角落里,那几丛被遗忘的、沾着泥土的野葱苗,在透入门缝的、惨淡的晨光中,依旧顽强地伸展着灰绿色的、细如针尖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