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鼠患守夜(2 / 2)

她猛地将草茎顶端凑到眼前,用尽全身的力气,鼓起腮帮,朝着那冒烟的地方,用尽肺里最后一点气息,狠狠地、持续地吹气!

“呼——呼——呼——!”

气流带着她口腔里的湿气和热量,冲击着那缕微弱的烟点!灰烟变得浓郁了一些!那点被阳光聚焦、被鲜血浸透的破布边缘,颜色迅速加深、变黑!终于!

一点极其微弱的、针尖大小的、暗红色的火星,猛地在那焦黑的边缘跳跃了一下!

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力量瞬间灌注全身!她不顾一切地继续吹气!小心翼翼地将草茎倾斜,让那点微弱的火星接触到旁边相对干燥的草茎纤维!

火星艰难地蔓延、扩大,终于引燃了缠裹的破布!一小簇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在草茎顶端跳跃起来!

火!火!

她颤抖着,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簇微弱却足以驱散黑暗和恐惧的火苗,挪到窑洞口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堆相对干燥的枯草败叶旁。火苗接触到枯草,瞬间引燃!

一团小小的、散发着温暖和光亮的篝火,终于在冰冷的破窑洞口燃烧起来!

李青禾瘫坐在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那久违的、令人心安的暖意。火光映亮了她蜡黄枯槁、布满泥污泪痕的脸,也映亮了她眼底那两簇重新燃起的、如同火苗般疯狂执拗的光芒。

入夜。西坡死寂,寒风如刀。无星无月,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浅沟边,那堆小小的篝火在寒风中顽强地跳跃着,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和热。李青禾紧握着那根燃烧着的草茎火把,如同握着一柄驱魔的利剑。她蜷缩在火堆旁,背靠着冰冷的土埂,身体因为寒冷和极度的疲惫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炭火,死死地、一眨不眨地扫视着浅沟周围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影影绰绰的黑暗区域!

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可疑的窸窣声响。

时间在寒冷和紧绷的神经中缓慢爬行。篝火噼啪作响,燃烧的枯草散发出略带焦糊的暖意。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像浸了水的棉絮,不断往下坠。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

“窸窣……窸窣窣……”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砂砾摩擦的声响,猛地从浅沟另一端的黑暗里传来!

来了!

李青禾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狂跳如擂鼓!她猛地挺直身体,握紧火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两点幽绿、冰冷、如同鬼火般的小光点,在浅沟边缘的阴影里一闪而逝!紧接着,一个灰黑色的、肥硕的轮廓,如同鬼魅般贴着地皮,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目标直指浅沟里那几株在火光映照下微微摇曳的嫩苗!

“滚——!”

一声嘶哑凄厉到破音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荒坡上炸响!李青禾如同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地上弹起!手中的火把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带着呼啸的风声和灼热的火星,朝着那灰黑色的影子狠狠砸扫过去!

“吱——!”

一声尖锐短促、充满惊恐的惨叫!火把擦着田鼠肥硕的身体扫过,灼热的火焰燎焦了它背上的皮毛!那灰影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窜,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一股皮毛烧焦的糊味。

李青禾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火把在她手中微微颤抖。火光映照下,她蜡黄枯槁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战意和一丝击退敌人的后怕。她不敢放松,依旧紧握火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然而,田鼠的贪婪和狡猾远超她的想象。它们并未远去,只是潜伏在火光之外的阴影里,猩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和怨毒的光芒。它们开始试探,从不同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如同鬼影般一次次发起突袭!

每一次!每一次当那细微的窸窣声在黑暗中响起,每一次当那幽绿的光点或灰黑的影子在火光边缘闪现,李青禾都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爆发出凄厉的嘶吼和不顾一切的火把挥舞!

“滚开!畜生!”

“死!都去死!”

“滚——啊——!”

她的嘶吼在寒夜中回荡,带着血沫和绝望。火把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橘红色的轨迹,火星四溅。她像一头陷入重围、伤痕累累却绝不低头的困兽,在浅沟边狭小的空间里左冲右突,驱赶着四面八方袭来的贪婪幽灵。

手臂早已麻木酸痛得失去知觉,虎口的伤口在每一次挥舞中撕裂得更深,鲜血顺着火把的草茎流下,被火焰烤干,变成暗黑色的痂。浓烈的、带着焦油味的烟雾不断从燃烧的破布和草茎中升腾而起,如同一条条无形的毒蛇,狠狠地钻进她的眼睛、鼻腔和喉咙!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的肺腑,每一次咳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眼睛被浓烟熏得刺痛无比,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烟灰,糊成一片。视线变得模糊、刺痛,眼前的世界在跳跃的火光、弥漫的浓烟和灼痛的泪水交织下,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但她不能停!不敢停!每一次挥舞的间隙,她都下意识地、飞快地瞥向浅沟里那几株在火光和烟气的笼罩下、微微摇曳的脆弱嫩苗。那是她的命!是她在这绝地里挣扎求生的唯一火种!

一夜。两夜。三夜。

每一个夜晚,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寒冷刺骨,浓烟呛喉,双眼灼痛如同被火燎烤。手臂早已不是自己的,每一次抬起火把都像在举起一座山。喉咙早已嘶哑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每一次怒吼都像是破风箱的哀鸣。困倦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撕扯着她的意志,有好几次,在短暂的、田鼠退却的间隙,她的头猛地向前一点,火把几乎脱手掉落!她只能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尖锐的剧痛来换取片刻的清醒。

第三夜的后半夜,寒风更加凛冽。篝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光线昏暗。李青禾蜷缩在火堆旁,火把斜斜地拄在泥地上。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寒冷而蜷缩成一团,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眼皮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努力睁开,都只能看到一片被浓烟和泪水模糊的、跳跃的光晕。浓烟熏烤下的双眼,刺痛得如同被无数根钢针反复扎刺,视野里一片血红模糊。

她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再次确认浅沟里幼苗的安全。然而,视线所及,只有一片跳跃扭曲的橘红色光影和弥漫的灰黑色烟雾。那几株嫩苗的影子,在烟雾和泪水的双重模糊下,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就在这时——

“窸窣窣……窸窣……”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再次从火光边缘的黑暗里传来!比以往更近!更清晰!

李青禾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她想怒吼,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音!她想挥动火把,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她只能凭着本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手中快要熄灭的火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地、绝望地投掷过去!

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撞在不远处的土包上,火星四溅,瞬间熄灭。黑暗,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那点微光。

而就在火把熄灭前的最后一瞬,借着那微弱跳跃的火光,李青禾那双被浓烟熏烤得血红模糊、视线扭曲的眼睛,似乎瞥见了一道灰黑色的、迅捷如电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窜入了火光熄灭后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里,目标,正是她身后那道承载着所有希望的浅沟!

“不——!”

一声绝望到灵魂深处的无声嘶喊,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轰然炸开!她猛地向前扑去,却只扑倒在冰冷的泥地里,脸颊重重地撞在碎石上!剧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底那片瞬间蔓延开来的、冰冷的绝望!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浓烟残留的灼痛感,在眼眶深处和喉咙里剧烈地燃烧。黑暗中,那令人心悸的“窸窣”声,仿佛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