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殿内,尘埃混合着紫金药液蒸腾的异香,缓缓沉降。瘦高个面无人色,鼻尖前一寸处那只骨节分明、蕴藏着崩山巨力的拳头,仿佛凝固了时间。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冷汗浸透灰色的夜行衣,浑身僵硬如石雕,连呼吸都屏住,唯恐一丝微弱的气流惊扰了这尊骤然苏醒的杀神。
惊澜赤足踩在冰冷的、碎裂的青砖上,残留的药液从紧绷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落。他瞳孔中的熔金之色并未完全褪去,依旧冰冷地锁着眼前面如死灰的刺客,毫无波澜。那股源自筋骨深处、沛然磅礴的力量并未收回,反而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在四肢百骸间无声奔涌、蛰伏,如同地底奔流的岩浆,随时会再次喷薄而出,将这方天地碾碎。
“噗通!”矮胖子彻底昏死过去,扭曲的手臂贴着柱子瘫软在地。
“咳…咳…”玄悲大师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死寂,肩头的冰蓝毒气在玄苦大师金针压制下蔓延稍缓,但脸色依旧青灰交加,魁梧的身躯微微摇晃。他看着惊澜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言,震惊、疑惑,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小子…好…好一个筋骨通神!老头子…咳…这回是真服了!快…快把这腌臜货料理了,看着心烦!”话语虽狠,却掩不住中气亏虚。
瘦高个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厉色,猛地张嘴欲咬! “喀!” 一声轻响,快得连残影都未曾留下!惊澜停在瘦高个鼻尖前的拳头,食指闪电般弹出,精准无比地敲在其下颌关节上!动作不带半分烟火气,却蕴含着金刚断玉的恐怖力道!
“唔——”瘦高个闷哼一声,下颌瞬间脱臼,涎水混着血丝不受控地淌下,眼中凶戾彻底化为恐惧。别说咬碎毒囊,连合拢嘴巴都成妄想。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长宣佛号,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徐长老,束手就擒吧。药王院自有规矩处置尔等宵小。惊澜施主,还请留他性命,贫僧尚需盘问。”他枯瘦的手指连弹,数枚金针精准刺入瘦高个周身大穴,将其一身修为连同行动能力彻底封死。
惊澜这才缓缓收回拳头。眸中那骇人的金芒如同潮水般悄然褪去,恢复成幽潭般的深黑,只是深处仿佛沉淀着某种难以磨灭的、熔炼过后的光泽。随着金芒隐去,那股迫人的、仿佛能碾碎山岳的恐怖气势也随之收敛,只余下一种沉凝如古渊的寂静。他微微颔首,并未言语,赤身转向玄悲大师,目光落在那狰狞的冰蓝伤口上。
“看什么看?死不了!”玄悲咧嘴想笑,却牵动伤势,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赶紧…穿衣服!像什么样子!”他指着角落里早已备好的干净僧衣。
三日后。药王院后山,一处清幽僻静的禅房。 窗外竹影婆娑,鸟鸣幽涧。惊澜盘膝坐在蒲团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棉布僧衣,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气息已平稳悠长。他尝试着缓缓提起一丝内息,丹田处却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只余下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热流,刚沿着经脉运行寸许,便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带来阵阵针刺般的空虚与灼痛。
“唔…”一声闷哼,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中断运功,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平复。经脉脏腑的暗伤如附骨之疽,比想象中更难缠。筋骨内那股沉睡的洪荒之力,此刻也归于沉寂,仿佛那日药王殿中的爆发只是昙花一现的幻影。
“急不得。”玄苦大师的声音温和响起。他缓步走进禅房,手中捧着一卷古旧发黄、边缘磨损严重的帛书。帛书质地特异,似帛非帛,似革非革,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气息。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以最古朴的线条勾勒出的图形——圆融流转、阴阳互抱的太极图。 “你筋骨之奇,亘古未见。那日所发之力,非寻常内力,乃天地赋予、蕴藏于筋骨血脉深处之‘根力’。”玄苦将帛书轻轻放在惊澜身前的矮几上,“强行催谷内力,如无根之木,徒耗本源,更易引动根力暴走,反噬自身,得不偿失。” 惊澜目光落在太极图上,深邃的眼眸微凝。那简单的线条,却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万物流转的至理,与他筋骨深处蛰伏的力量隐隐共鸣。“此为何物?”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易》。”玄苦大师盘坐下来,手指珍重地抚过帛书封面那古朴的太极图,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非是世间流传的卜筮之书,此为古本残卷,名曰《易髓》。相传乃上古圣贤,观天地万象、法自然伟力,直指力量运行至理的无上篇章。其根基,便在此‘易’字——简易,变易,不易!” 他翻开帛书第一页,其上并非文字,而是八个古朴苍劲的符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笔画如刀劈斧凿,透着一股源自亘古的磅礴大气。
“此为八卦,天地万物之象,乾坤定位,雷风相薄,水火相射,山泽通气。”玄苦大师声音沉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异的韵律,“你筋骨所蕴之力,至阳至刚,沛然莫御,如九天之雷,至正至大!此即‘震’卦之象!”枯瘦的手指,点在代表雷的震卦(?)之上。 “然,过刚易折。雷动九天,威势无俦,却失之暴烈,难以持久,亦难驾驭细微。需知阴阳相济,刚柔互化之理。”玄苦的手指沿着帛书上的卦象移动,“你需效法此‘易’理。先明其‘不易’——筋骨根力,乃你生命本源,至刚至阳,此乃根基,不可动摇。再悟其‘变易’——如何将这至刚之力,如雷动九天之后化为滋养万物的雨露?如何如大地坤元(?),厚德载物,承载其威而不伤己身?”
惊澜凝神静听,目光紧紧锁着帛书上的卦象符号。玄苦的话语,如同拨开迷雾的钥匙。他回想起药王殿中那毫无内力、纯粹由筋骨爆发的恐怖力量,霸道绝伦,却如野马难驯,爆发之后便是更深的虚弱。这《易髓》所言的“变易”,莫非就是驾驭那洪荒之力的法门? “如何变?”他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带着重若千钧的份量。
“内炼其意,外运其形。”玄苦大师的手指在震卦(雷)与巽卦(风)之间划过,“雷风恒!迅雷烈风,刚猛迅捷是其本性(震),然风无定形,可柔可刚(巽)。你需以神意观想,引筋骨根力,如雷霆生于九渊,其势虽猛,其意却需如微风拂柳,绵绵不绝,流转周身,滋养枯竭之经络,而非一味爆发冲撞。”
他开始讲述最基础的导引法门,并非具体的武功招式,而是如何用意念引导体内那股沉睡的伟力。“观想雷光…非是炸裂之雷,而是云层深处孕育滚动之雷胎,引其力,如引地脉潜流,温润而雄浑,自足底涌泉起,沿脊柱大龙(督脉)如春雷唤醒冻土,徐徐攀升……遇关隘,勿强冲,思坎卦(?)流水之柔,绕石穿隙……”
惊澜闭上双眼,心神前所未有的凝聚。他不再强行催动那干涸的丹田内息,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身体深处,去感知、去触碰那蛰伏在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纤维中的原始力量。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与沉寂,如同死去的火山。
他按照玄苦的指引,意念如丝如缕,坚韧而温和地渗透下去,观想那深埋地底、翻滚积蓄的熔岩,想象其能量并非狂暴喷发,而是如大地脉搏般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带着滋养万物的温热。 时间一点点流逝。禅房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惊澜筋肉虬结的背部,脊柱两侧两条大筋如同沉睡的苍龙被无形的力量唤醒,极其轻微地、自发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有极其微弱、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电流,沿着那两条大筋的轨迹倏然闪过! 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