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针,扎在林惊澜裸露的皮肤上,刺骨的寒意钻进他的骨髓。每一步踩在泥泞的后巷里,都像是在黏稠的血浆中跋涉,沉重得抬不起脚。他不敢回头,哑叔那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眼睛,如同烙铁般印在他小小的灵魂深处——跑!快跑!别回头! 身后的角门破洞方向,传来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还有哑叔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的嘶嗬。那不是惨叫,是生命被强行碾碎时爆发的最后力量。
紧接着,是追兵暴躁的怒吼和踹打声:“老东西!滚开!”“搜!那小崽子跑不远!”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林惊澜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扑倒在地,借着泥水的润滑,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只想逃离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血腥。右手始终死死攥着,掌心被那枚冰冷坚硬的、沾满泥浆和父亲血迹的虎符棱角硌得生疼,却也给了他一丝奇异的、支撑他继续移动的力量。
巷子前方是个堆满破筐烂瓦的死角。无处可逃! 就在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他的瞬间,一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的大手猛地从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下伸了出来,准确地抓住了林惊澜的后襟!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将他狠狠拖了进去! “唔!”林惊澜被拉得几乎窒息,小小的身体撞进一个散发着浓烈血腥味和汗味的怀抱。
是哑叔!他竟然还没死! 借着巷口远处追兵火把跳动的微光,林惊澜惊恐地看清了哑叔此刻的模样——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数支弩箭深深钉在他的后背和肩头,箭羽兀自颤抖。右肩窝那支弩箭穿透了皮甲,箭头带着碎骨和血肉从胸前透出一点寒芒,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皮甲的破损处不断涌出,浸透了包裹着林惊澜的破麻袋。哑叔的脸上全是泥浆、雨水和自己的血,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骇人,如同濒死的猛兽,充满了疯狂与守护。他用几乎只剩下骨骼的左手,死死捂在林惊澜的嘴上,阻止他发出任何声音,右手则紧紧握着那把厚背柴刀,刀锋上布满了新鲜的缺口和暗红的血垢。
“搜这边!”“仔细点!墙角!破筐后面!”追兵杂沓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叫嚷声如同索命的丧钟,迅速逼近麻袋堆。 林惊澜吓得浑身僵硬,连颤抖都忘了。他能感受到哑叔胸腔里传来的剧烈震动,那不是心跳,是生命急速流逝时痛苦的喘息。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的冰冷气息包裹着他。哑叔的左手冰冷如铁,捂得他喘不过气,但他不敢挣扎,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麻袋缝隙外越来越近的、被火把拉长的狰狞人影。
一个穿着湿透的黑色劲装、提着滴血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对着麻袋堆就是狠狠一脚踹去! “哗啦!”破麻袋和烂筐坍塌下来,露出了惊喜吼叫只发出一半,便骤然变成了骇然的吸气声! 就在麻袋塌陷、身形暴露的刹那,哑叔动了!他用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量,将腋下夹着的林惊澜猛地向后一推,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同时他那庞大的、插满箭矢的身躯如同压死的弹簧般暴起!无视胸前透出的箭镞带来的撕裂剧痛,无视后背又一支弩箭呼啸着擦过他的头皮,他整个人弹射而出,目标不是那锦衣卫的刀锋,而是对方身侧那匹刚刚冲进巷子、尚在喷着白气的战马! 哑叔没有挥刀砍人,那把厚背柴刀被他用尽全力,狠狠捅进了战马柔软的腹部! “唏律律——!”战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嘶,剧痛让它瞬间发狂!它猛地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带着千钧之力胡乱蹬踏! “砰!”“啊!”
猝不及防的缇骑首当其冲,被狂暴的战马一蹄狠狠踹在胸口!清晰的骨裂声在雨夜中格外瘆人,那缇骑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撞在巷壁上没了声息。 “小心马惊了!”后面的追兵一片混乱惊呼。狭窄的巷子瞬间被这匹发狂的铁蹄巨兽搅得天翻地覆!受惊的战马疯狂地扭动、冲撞,将几个躲避不及的士卒撞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就是这混乱的瞬间!
哑叔那双浑浊的眼睛亮得如同回光返照的鬼火!他看都没看那匹垂死挣扎的战马和乱成一团的追兵,猛地转身,再次扑向被他推到墙角的林惊澜!这一次,他直接将自己那宽阔如门板、插满箭矢的后背完全当作盾牌,严严实实地把小小的林惊澜护在了自己和墙角之间! “放箭!射死他们!”混乱中,一名锦衣卫小旗气急败坏地嘶吼。 “咻咻咻!”
又是一轮弩箭攒射!这次距离更近,目标更明确!
冰冷的箭矢撕裂雨幕,带着死神的尖啸,狠狠钉入哑叔的后背、肩胛、后腰!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打芭蕉! 哑叔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连续重击,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一股鲜血的飙射。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因过度用力而崩裂出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喘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额前被血水黏连的花白头发,死死地盯着被他压在墙角、几乎要陷入窒息的林惊澜。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燃烧到极限的、近乎悲壮的催促和决绝——活下去!
小主人!活下去! 这无声的呐喊,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进了林惊澜幼小的心灵深处。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撕裂般的悲痛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伸出小小的、同样沾满泥血的手,死死捂住了哑叔胸前那不断冒出血沫的巨大伤口!好像这样就能堵住那汹涌的生命流逝!
“哑叔…”他终于嘶哑地、微弱地喊出了声,眼泪混合着雨水和血水流淌下来。 哑叔的身体又是一震,那布满血污和痛苦的狰狞脸上,嘴角竟然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但这笑容尚未成型,他眼中的火光便急剧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底的灰败和冰冷。他那强撑着护住林惊澜的双臂,如同失去了支柱的堤坝,轰然垮塌。 庞大的身躯,带着他身上插着的十余支箭矢,如同一堵轰然倒塌的血肉城墙,沉重地向前扑倒,将林惊澜彻底压在了身下!浓稠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林惊澜单薄的衣衫,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眼前发黑。
哑叔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颈窝,冰冷的雨水顺着花白的头发流下,滴在林惊澜的脸上,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 巨大的重量和窒息感传来,更可怕的是那彻骨的冰冷——那是生命彻底流失后的冰冷!林惊澜小小的身体被压得无法动弹,只能透过哑叔肩膀和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看到外面晃动交错、如同鬼影般靠近的追兵靴子和滴血的刀尖! 完了!恐惧像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和感觉。他攥着虎符的小手,也因为脱力和绝望而微微松开。 “妈的!终于逮住了!把这老狗的尸体掀开,把那小崽子揪出来!”一个凶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一只穿着厚重湿透战靴的大脚,带着泥水和血腥,重重地踏在了哑叔冰冷宽阔的后背上,用力地碾了碾,试图将尸体踹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锐利到刺破耳膜的尖啸,陡然从巷子深处更高一侧的屋脊上传来!那声音高速撕裂空气,远比弩箭的破空声更加凄厉! “嗤——!” 一道几乎融入雨夜的、微不可察的细长黑影,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个正抬脚践踏哑叔尸体的锦衣卫缇骑! 那缇骑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 “噗!”
那黑影正中他的咽喉!强大的力道甚至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一步! 借着旁边火把的光,林惊澜惊恐地看到,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带着细小倒钩的黑色棱梭!深深嵌入咽喉,只留下一点狰狞的尾部! 那缇骑双手死死捂住喷血的喉咙,眼睛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有埋伏!在上面!”追兵们骇然变色,纷纷惊恐地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屋脊,手中的刀弩下意识地对准了那个方向。 屋顶上,一个瘦削如鬼魅的身影一闪而逝,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色残影!紧接着又是数道夺命的棱梭,如同死神的凝视,从不同的刁钻角度激射而下! “嗤嗤嗤!” “啊!”“呃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又有两名猝不及防的缇骑被棱梭洞穿了咽喉或心窝,瞬间毙命! “放箭!放箭!”剩下的人惊恐万状,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盲目地扣动了神机弩的扳机!弩箭带着啸音没入黑暗,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屋顶上只有暴雨敲打瓦片的密集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致命的袭击,如同在混乱的追兵头上浇了一盆冰水。他们短暂地陷入了恐慌和混乱,注意力完全被屋顶上那个神出鬼没的刺客所吸引,攻击阵型松散开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借着这混乱的间隙,在哑叔尸体和墙角构成的极小缝隙里,一双冰凉但沉稳的手,如同灵蛇般无声无息地探了进来!那双手异常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精准地抓住了被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