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奈团队最终是灰溜溜地逃走的。
他们甚至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毒水潭,就仓皇地登上了直升机。那位被吓晕的年轻助手,是被两个士兵像拖麻袋一样抬上去的。直升机起飞时,螺旋桨卷起的巨大气流,将一股浓烈的恶臭吹向天空,仿佛是对他们这次失败的、耻辱的“接收之旅”,致以最辛辣的嘲讽。
看着远去的飞机,奥马尔发出了雷鸣般的、畅快淋漓的大笑。他走过来,狠狠地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的骨头都在作响。
“林!你这个魔鬼!我从没想过,仗还可以这么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着那群法国佬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比我亲手打赢一场胜仗还要过瘾!”
“这只是开胃菜,将军。”我揉了揉被他拍得生疼的肩膀,微笑着说,“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莫罗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为他接下来的反扑,做好准备。”
“让他来!”奥马尔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豪情万丈,“在这片土地上,我谁也不怕!今晚,我们不谈战争,只谈胜利!我要为你们,为我们伟大的联盟,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庆功宴!”
当晚的庆功宴,确实盛大到了极点。
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之中。篝火烧得比营房还要高,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和辛辣的香料味弥漫在空气中。士兵们围着篝火,喝着抢来的烈酒,唱着粗犷的战歌,跳着原始而有力的舞蹈。
这是一场属于胜利者的狂欢,一场在废墟之上,用暴力与征服谱写的庆典。
奥马尔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喝得满脸通红,不断地拉着手下的军官们拼酒,吹嘘着这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伟大胜利,并将所有的功劳,都毫不吝啬地堆砌在了我的头上。一时间,“来自东方的智慧军师”、“能用脑子杀人的魔鬼”之类的赞誉,不绝于耳。
我被灌了不少酒,但始终保持着清醒。我微笑着应对着每一个前来敬酒的军官,接受着他们的敬畏与崇拜。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在这支军队中的地位,才算是真正地,不可动摇了。
伊莎贝尔没有参与这种狂野的庆祝。她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眼前这片喧嚣,眼神复杂,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她不属于这里,她的优雅、理智与这片土地的粗粝、狂野,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她孤身一人坐在那里的身影,却与这片燃烧的夜色,构成了一种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我找了个借口,摆脱了热情的奥马尔,端着酒杯走到了她的身边。
“在想什么?”我在她身旁的木箱上坐下。
“在想……我们到底释放出了一头怎样的野兽。”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远处那些正在用刺刀比试、狂热呐喊的士兵,轻声说道,“林,你给了他们胜利,给了他们财富,也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野心。这股力量,一旦失控,会吞噬一切,包括我们自己。”
“那就牢牢地握住缰绳。”我抿了一口酒,“野兽不可怕,可怕的是……骑在它背上的人,失去了方向。”
伊莎贝尔转过头,月光和火光交织,映在她湛蓝色的眼眸里,像是两片深邃的湖泊。
“你呢,林?你的方向是什么?”她凝视着我,“你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钱吗?我不信。我看得出来,你对金钱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欲望。你更享受的,是这种……操纵一切、玩弄人心的过程。”
她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剖开我层层的伪装,直抵我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我沉默了片刻,避开了她的眼神,看向那团跳动的篝火。
“或许吧。”我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只是一个……喜欢看K线图的人。只不过,我现在的K线图,是用人的生命和命运,来绘制的。”
“你不该属于这里。”伊莎贝尔突然说道。
“那你呢?”我反问,“你,一个在巴黎和华尔街,都足以呼风唤雨的金融精英,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跟我一起,跳进这个泥潭?”
伊莎贝尔也沉默了。她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白皙的脖颈在火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