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习惯性的无奈。
“如果我们自己再不团结,互相抱团取暖,那其他人就更看不起我们了,我们在这里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我们这儿不像北区,”他抬起一只细长、指节异常分明的手,指了指北面的方向,“听说他们那边还分什么‘山派’和‘海派’,乱七八糟的,自己人斗自己人。每个月第一个星期三,他们两边老大还非得打一架,争个高低,真是…愚蠢。”
他摇了摇头,六只眼睛各自表达着不同程度的困惑和不赞同。
“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他停顿了一下,六只眼睛齐刷刷地(这次倒是意外地统一了)聚焦在晨霜身上,仔细打量着他那头醒目的银发和相对正常的面容。
“看你的样子…只是头发白了?脸色不太好?但面貌…嗯…跟外面那些‘普通人’倒是没什么两样的。”
晨霜站在牢房门口,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目光透过粗壮的栏杆缝隙,望向走廊对面的牢房。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一个皮肤覆盖着暗绿色角质鳞片、长着分叉舌头的“人”正警惕地回望着他;另一个牢房里,一个身形佝偻、手臂异常粗长几乎垂到地面的身影在阴影里蠕动;更远处,似乎有闪烁着磷光的复眼在黑暗中明灭……眼前这光怪陆离的景象,远比任何噩梦都更加离奇。
他心中震撼不已:原来在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在冰冷的实验室之外,竟然还囚禁着如此之多、形态各异的变异人!
他们就像被世界遗弃的碎片,被集中收容在这座钢铁坟墓里。
六眼室友似乎察觉到了晨霜的震惊,他挪到晨霜身边,动作依旧带着点不协调的僵硬感,“很惊讶有这么多‘同类’吧?我刚被送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吓得差点晕过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那牵动嘴角的细微动作算是笑容的话)。
“别看咱们南区的犯人长得…嗯…千奇百怪,”他斟酌着用词,“但说实话,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至少,不像外面宣传的那样是怪物、是威胁。”
“关于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很多种说法。最流行的一种是,”他六只眼睛同时流露出一种无奈和荒谬感,“说我们的父母或者祖父母那一辈,在‘那边’——就是他们说的‘平行世界’——喝了被污染的水,或者吸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身体发生了变异。然后迁移到这个‘新世界’之后,生下了我们这些…嗯…‘怪胎’。”
他用“怪胎”这个词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但这种说法,”六眼室友的语气陡然变得肯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是骗人的!”
“我有记忆开始…不,应该说,我最初的记忆,就是在冰冷的白色房间里。到处都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他们用针扎我,用仪器照我,把我关在透明的箱子里观察记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囚禁、被当作实验品的痛苦回忆。
“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被制造出来,被观察,被研究…然后,当他们认为我们失去了‘研究价值’,或者出现了‘不稳定因素’,就把我们丢到这里,自生自灭。这里不是监狱,是…废弃品处理场。”
他说完,六只眼睛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探寻,齐齐望向晨霜:“你呢?我猜…估计你也一样吧?从哪个实验室里出来的?”
晨霜缓缓地摇了摇头,银色的发丝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努力回忆一片虚无。
他抬起头,迎向那六道充满“智慧”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沉的迷茫:“我……是在一个冷冻舱里被唤醒的。没有任何之前的记忆。没有实验室,没有白大褂……只有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