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的质问如同密集的子弹,一句紧似一句,砸得刘主任哑口无言,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素来慎行的陈屿,此刻如同在一场辩论会上猛然爆发,如同猛虎出柙,言辞化作凌厉的攻势,步步紧逼,将刘主任逼至无言以对的死角,俨然一副胜券在握、对手已然溃不成军的模样。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头顶的监控摄像头无声运转,地记录着这场尖锐的对峙,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每一句紧绷的话语。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刘主任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他接起来,眼神闪烁游移,只是机械地应着:“嗯……嗯……”
电话挂断,刘主任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又沉重地叹出来,声音干涩:“吴强……刚刚……走了。”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陈屿心上。他眼前一黑,一阵眩晕袭来,眼神瞬间空洞。刚才所有的争执、质问,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渺小,轻如尘埃。
“陈哥,”刘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安抚,“我和强哥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心里也难受。但……事已至此,你别太……唉。”
他话锋一转,“你刚才问芯片的事,问屏蔽范围的事……说实话,挺对不住你们的。这些年来国家、全世界……首要任务都是造更先进的宇宙战舰,打赢这场仗。所以一直以来忽略了你们的感受……”
接过电话后的刘主任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话匣子打开了,回答也流畅得如同早有腹稿。
他再次强调园区工友的重要性,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回那个熟悉的逻辑:大家安心在园区埋头苦干的“因”,才结出了战争一次次胜利的“果”。
陈屿此刻思绪沉重如山,满心满眼都是对吴强的追忆,整个人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刘主任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当晚,宿舍的兄弟们再次聚在一起,举杯共饮,如同当初祭奠高佳一样,祭奠吴强。曾经挤着八个人的热闹寝室,如今只剩下六人。
每个人心头都掠过一丝寒意,命运的转盘下一次会指向谁?甚至,一种莫名的恐惧开始滋生:踏出这个熟悉的园区,是否就意味着与世界的永别?
自那以后,陈屿变得异常沉默。他常常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有它的好,至少衣食无忧,不必担惊受怕。
林荫道上,横幅岁岁更迭,愈发鲜亮。如今悬垂其上的,是“战争已近尾声,胜利曙光在前”、“每一滴汗水,铸就地球和平基石”这般字句。它们悬在风中,像是某种遥远的承诺,或是精心描摹的愿景。
园区的工友们,面庞早已刻上年岁的沟壑。曾几何时,人声鼎沸的足球场与篮球场,喧嚣渐次褪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绿茵之上,篮筐之下,那些奔跑、跳跃、充满生气的影子,一日稀过一日,终是淡入了这片沉默的底色里。
唯余锈蚀的球架与空旷的水泥地,在标语无声的凝视下,静默地见证着时光的流沙,如何悄然掩埋了青春与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