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漱玉轩。
月华如水银,静静流淌在庭院中玲珑的太湖石与苍翠的罗汉松上。轩内却暖意融融,水汽氤氲。一方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浴池,镶嵌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中央。池水并非普通热水,而是引自王府后山灵脉的温泉水,天然带着一股滋养经脉的暖意,此刻更被投入了数味珍稀的温补药材,散发出清雅的药香。
栖梧整个人浸泡在温润的药泉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和纤细的脖颈。泉水浸润着她冰冷的肌肤,丝丝暖意透过毛孔缓慢渗入,驱散着那蚀骨的寒意。贾瑛盘膝坐于池边,一手依旧稳稳抵在她浸在水中的背心灵台穴,温玉髓心金绿光芒温润流转,精纯的生命本源如同涓涓暖流,持续不断地渡入她体内,与那蛰伏的归墟寒气做着无声的拉锯。
经过王府圣手的诊治和这灵泉药浴的滋养,栖梧体内肆虐的银白死气已被暂时压制下去,不再外显惊悚。但经脉深处残留的阴寒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依旧折磨着她,使她秀眉紧蹙,即使在昏睡中也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痛吟。
贾瑛的目光专注而疼惜,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经脉中那股顽固寒气的每一次挣扎。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心神沉静,引导着自身的本源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剔除、化解那些深入骨髓的寒毒。消耗巨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清隽的侧脸滑落,滴入雾气蒸腾的池水中。
“嗯……” 一声微弱的嘤咛自栖梧唇间溢出。她长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视线起初模糊,映入眼帘的是氤氲水雾中贾瑛近在咫尺、写满疲惫却又无比专注的俊朗面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苍白的影子,盛满了令人心碎的怜惜。 “瑛……哥哥……” 她的声音细弱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我……我是不是……又在做梦?”
“不是梦。” 贾瑛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抵在她灵台的手指微微加重了一丝暖流的传递,“我们在忠顺王府。安全了。” 暖流涌入,驱散了一丝冰冷,带来了真实的触感。栖梧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看清了周围雅致的陈设和这方温暖神奇的玉池。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瑛哥哥!老太太……林姐姐……她们……” 她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想起潇湘馆窗上那滴血的诅咒,心口如同被巨石压住,哽咽难言。 “她们……” 贾瑛眼中掠过一丝沉痛,声音却依旧沉稳,“有王妃娘娘庇护,暂无性命之忧。但老太太受惊昏厥,林妹妹……气急攻心,呕血伤身,皆需静养。” 他避开了最残酷的现实——阖府被逼、圣旨临门的绝境,不愿再增添她的负担,“眼下,你需静心养伤。唯有你好起来,我们才能有余力去顾念她们。” 栖梧用力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点头。
她知道贾瑛在安慰她,也知道自己的伤牵制了他太多心神。她缓缓闭上眼睛,努力凝聚心神,配合着体内那股温暖的金绿力量,引导着药泉的暖意,艰难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经脉。 就在这时!
窗外庭院深处,仿佛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咔嚓”声!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但贾瑛心口温玉髓心却猛地一跳!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强烈恶意与污秽气息的微弱波动,如同最细小的毒针,瞬间刺入他的感知!这气息……与当日在藕香榭畔周瑞释放的“蚀神毒雾”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阴寒!如同万年玄冰中淬炼的毒刺! “薛家的气息!” 贾瑛瞳孔骤缩,眼中金绿寒芒一闪即逝!他们竟真敢将手伸进忠顺王府?!目标……是这漱玉轩?还是……王妃?! 他心神紧绷,周身金绿光芒瞬间内敛,将自身与栖梧的气息牢牢锁住,如同蛰伏的猎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王府的庇护,果然并非万全! 王府地牢,深处密室。
这里远比北静王府的石室更加阴森坚固。墙壁是厚达尺余的寒铁铸造,地面铺设着刻满镇压符文的黑曜石。墙壁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惨绿的光,映照着正中那具被特制玄铁锁链穿透琵琶骨、悬挂在半空的娇小身影——莺儿。
她早已不复往日伶俐,浑身血污,衣衫破碎,露出的肌肤上布满狰狞的鞭痕与烙印。肩骨被两名王府嬷嬷捏碎,此刻无力地垂着。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怨毒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坐在对面太师椅上的忠顺王妃。 王妃换了一身素雅的常服,神色平静,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参茶。
她身后侍立着白日里那位验毒的老嬷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莺儿,薛宝钗的贴身心腹。” 王妃的声音在冰冷的密室中回荡,带着一丝审阅卷宗的平淡,“本宫很好奇,是怎样的忠诚,让你甘愿易容下毒,以身犯险?还是说……薛家有什么把柄,让你不得不从?” 莺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混合着血沫:“王妃娘娘……手段通天……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杀你?” 王妃轻轻吹了吹茶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太便宜你了。也浪费了你这条线索。” 她放下茶盏,抬眸,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如刀锋!
“本宫只问一次:潇湘馆窗上那‘血咒图’,所用‘血墨’中掺杂的‘蚀神金液’,从何而来?薛家与北静王,在炼制此等阴毒之物上,勾结到了何等地步?!” “蚀神金液”四字一出,莺儿怨毒的眼神深处,猛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她显然没想到,王妃竟能如此精准地道破那诅咒的本质! “不……不知道……” 莺儿眼神闪烁,强作镇定。
“不知道?” 王妃身后的老嬷嬷冷笑一声,缓步上前。她手中并无刑具,只有一枚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
“老婆子活了七十载,专治嘴硬。此针名‘搜魂’,不伤皮肉,只刺神魂。一针下去,保你连三岁尿床的事都吐得干干净净。只是……滋味嘛,比那千刀万剐,还要‘销魂’百倍。” 老嬷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地狱般的森寒。
看着那枚逼近的幽蓝细针,莺儿脸上终于露出了极致的恐惧!她知道王府的手段,绝非虚言恫吓!死亡的威胁下,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对薛宝钗的恐惧! “我说!我说!” 莺儿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是……是姑娘……不,是薛宝钗!她……她手中有一枚冰魄奇玉!能……能感知寒气,操控冰霜!那蚀神金液的核心配方‘玄冰髓’,就是……就是她用那玉……在北静王府提供的……千年寒玉矿坑深处……提炼出来的!北静王提供死囚和场地……薛家提供秘法和……和冰魄玉的力量!那血咒图的血墨……就是……就是混合了玄冰髓的蚀神金液浓缩物!”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王妃平静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冰魄玉!操控冰霜!提炼玄冰髓!薛家与北静王的勾结,竟已深入到如此地步!这已非简单的争权夺利,而是掌握着足以颠覆认知的异力! “冰魄玉……现在何处?” 王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一直……一直在薛宝钗身上!从不离身!” 莺儿涕泪横流,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娘娘!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您……”
她话音未落,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怨毒与恐惧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言喻的痛苦!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层诡异的冰蓝色霜花! “呃……姑……姑娘……” 莺儿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带着无尽的恐惧与不甘,头一歪,气息断绝!那层冰蓝霜花迅速蔓延,眨眼间竟将她整个尸体冻结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冰雕! “冰魄噬心?!” 老嬷嬷脸色剧变!
忠顺王妃看着那具瞬间毙命、化为冰雕的尸体,雍容的面容上第一次布满了冰冷的寒霜与凝重。薛宝钗……好狠毒的手段!好诡异的冰玉!竟能远隔千里,一念夺命!这王府之内……恐怕早已被这股阴寒之力,无声渗透! “传令!” 王妃猛地起身,声音斩钉截铁,“漱玉轩防卫提升至最高!加派三倍王府影卫!通知王爷,请他即刻回府!王府……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