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史家废仓附近的小路?深更半夜?
线索如同冰冷的丝线,在我脑中飞速缠绕。那场大火,绝非意外!是有人纵火!目标,很可能就是藏匿在刘姥姥窝棚下的这把邪异钥匙!板儿和姥姥,不过是这场阴毒算计里,两条不值一提、随时可以被抹去的蝼蚁!
一股寒意夹杂着焚天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我攥紧了手中的邪木,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木头里!
“板儿,”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和姥姥…现在住在哪儿?”
他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桥…桥洞底下…裹着…裹着烧剩下的破棉絮…”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带着绝望的乞求,“林姑娘…姥姥咳得厉害…就…就快撑不住了…能不能…能不能再借我们几个铜板…抓副最贱的药…给姥姥吊吊命…求您了…板儿给您当牛做马…” 说着又要磕头。
“紫鹃!”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回去,把我那个天漆螺钿匣子里所有的银子、铜钱,还有那几张新换的小额银票,都拿来!快!”
“姑娘!” 紫鹃惊愕地看着我。
“快去!” 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再拿两件厚实点的旧棉袄!快去!”
紫鹃不敢再言,转身飞奔而去。
看着板儿冻得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看着他那双因绝望而麻木的眼睛,再看看掌中这把关系着无数人性命的冰冷钥匙…史家,甄家…这些高高在上的门阀贵族!他们觥筹交错、锦衣玉食的背后,是多少鸽子巷里无声的哀鸣和冻硬的尸骨?他们为一己私利掀起的腥风血雨,又要埋葬多少像瑛哥哥这样无辜的人?
暖阁里宝钗姐姐那冰封的侧脸,榻上瑛哥哥灰败的容颜,鸽子巷焦黑的废墟,板儿掌心那道乌黑的伤痕…所有的画面在脑中翻滚冲撞。
“板儿,” 我蹲下身,用力扶住他冰冷僵硬的肩膀,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钱,不是借的,是我给刘姥姥治病的!带着姥姥,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先落脚!等我…等我料理完手头的事…”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说下去。
等我料理完手头的事?我能料理什么?我拿什么去对抗那些手握权柄、心肠狠毒的庞然大物?我连瑛哥哥的命都快要留不住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如同海啸般袭来,几乎将我吞没。我站起身,摇摇欲坠。就在这时,一股极淡、却异常熟悉的冷香自身后飘来,带着冰雪初融的凛冽。
我猛地回头。
只见梨香院通往这边的月洞门下,悄然立着一个水青色的身影。
薛宝钗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夜风吹动她素雅的裙裾,如同月下幽兰。她隔着一段距离,目光并未看我,也未看地上惶恐的板儿,而是越过我们,遥遥投向史家废仓所在的那个方向。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绝的侧脸线条,颈间那点冰蓝纹路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如同寒潭深处一颗凝固的泪珠。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可那深潭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远处废仓模糊的巨大黑影,仿佛蕴藏着足以焚毁万物的冰焰,又似沉淀着无边无际的、沉重的哀伤。
她在看什么?是在看那深藏地底的、可能关乎瑛哥哥生死的秘密?还是在看这金陵城繁华锦绣之下,盘根错节、肮脏冰冷的权欲沟壑?
她站在那里,像一座孤独的雪山,守着最后的秘密与承诺。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