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没有丝毫温情，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就像在说“这些都是我的实验成果”一样。
“海克斯集团，不是一个普通的公司。”卡里姆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它是我和索菲亚共同奠基的帝国，是我为了实现目标而建立的最强工具。但工具总有老化的一天，帝国也需要有人继承。”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吉尔吉特身上，那双透过金丝眼镜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审视——像是在审视两件不同的工具，比较它们的优劣。
“原本，我考虑的继承人选，是你，或者A0。”卡里姆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丝毫犹豫，“你拥有精灵的生命能量和织法者的核心力量，战斗能力极强；A0拥有最高的指挥权限，能完美掌控所有军事力量。你们都很强大，高效，并且绝对忠诚于我。”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落地窗的玻璃，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但在我的长期观察中，你们……更偏向于完美的‘工具’。”他终于说出了结论，语气没有丝毫贬低，却也没有任何赞赏，“优秀的工具，能完美执行主人的命令，却缺乏自主判断的能力，更缺乏在绝境中突破规则的韧性。”
吉尔吉特的翠绿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这是她第一次被父亲评价为“工具”，虽然她的生物芯片告诉她，这是对她高效执行能力的认可，但在她那微弱的自主意识中，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不适。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的存在，确实是为了执行卡里姆的命令，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刻上了“工具”的烙印。
卡里姆似乎没有注意到吉尔吉特的细微变化，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全息投影，那里的K437正走出修复室，被两名代达罗斯之子引导着走向未知的方向。
“K437，他原本并不在我的候选名单中。”卡里姆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意味，像是在回忆某个有趣的实验现象，“一个连底层代码都无法完全遵守的残次品，一个在培养阶段就出现意识异常的失败品，本应在第一次觉醒时就被回收处理。”
他的手指在全息投影的界面上轻轻滑动，调出了K437的所有档案——从诞生时的基因序列，到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报告，再到觉醒后的每一次背叛记录，每一份档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但是，自从他在诺德海姆‘觉醒’，突破了脑机的绝对限制后，我才发现了他的独特价值。”卡里姆的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赞赏，那是对某种罕见实验现象的兴奋，而非对“儿子”的认可，“他能在被植入生物芯片的情况下，打通独立的自我意识；他能融合来自诺德海姆的‘玛娜’能量，这种能量与织法者能量、机械能量都不同，却能被他完美掌控；他在绝境中多次突破自身极限，从吉尔吉特的追杀中逃脱，从圣子型防卫者的围攻中存活，甚至能强行引导织网的能量……”
他列举着K437的“成就”，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件极具研究价值的实验品。
“他展现出的潜力、适应性和韧性，都超出了我最初的模型预测。”卡里姆关闭了档案，目光重新回到吉尔吉特身上，说出了让她心神剧震的话语，“如果……如果我最终为了复活索菲亚，动用了‘最终蓝图’，进行了那场可能无法回头的‘时序重构’——我或许会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可能无法再掌控集团。”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么，海克斯集团这个帝国，就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足够坚韧、甚至足够‘叛逆’的存在，来确保它不会在我离开后分崩离析，甚至能继续发展壮大。K437，他或许能胜任这个角色。”
“可是……”吉尔吉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翠绿的眼眸中数据流疯狂闪烁，生物芯片在急速处理这段颠覆她认知的信息，“他根本就不信任您！他恨您视生命如草芥，恨您把代达罗斯之子都当成工具，恨您摧毁了诺德海姆的无数生命！他不可能愿意继承集团！”
卡里姆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吉尔吉特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拒绝继承，这一点，也在我的预期之内。”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变化一样自然，“但这不重要——我需要的是一个‘能胜任’的存在，而不是一个‘愿意胜任’的存在。”
他走到吉尔吉特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她的脸颊，但最终只是悬停在她的额头前，指尖距离她的皮肤只有一厘米。他的目光透过金丝眼镜，落在吉尔吉特的异色眼眸上，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因为，还有你们。”卡里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和A0，你们拥有绝对的忠诚代码，拥有强大的实力，拥有掌控集团军事和行政的权限。如果K437愿意继承，你们可以辅助他，确保集团稳定；如果他不愿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中蕴含的冰冷意味，让吉尔吉特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果K437拒绝，她和A0就会成为新的继承人，甚至可能需要“清除”K437这个不稳定因素。
“你们的自我意识，是在底层忠诚代码的基础上构建的，这很好。”卡里姆收回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这种意识模式更加稳定，不会像K437那样产生强烈的叛逆情绪，更利于集团的长期统治。”
他拿起桌上的水晶杯，再次转动起来，杯中的深红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如果，连你们这样基于绝对忠诚代码构建意识的存在，最终都选择了‘叛变’……”卡里姆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那笑容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对“天命”的漠然，“那么，用一句古老东方国度的谚语来说，就是——天命所归，回天乏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城市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像是在俯瞰一场盛大的棋局。
“或许到了那时，就证明索菲亚也注定无法‘复活’，我的所有努力，终将归于虚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很快又被冰冷的理性覆盖，“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完成我的目标。”
“下去吧。”卡里姆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准备下一步计划，监控K437的所有行动，记录他的能量波动和意识变化。另外，安排好对诺德海姆俘虏的‘体检’，确保他们的生命体征稳定——他们还有用。”
“是，父亲大人。”吉尔吉特深深低下头，恭敬地回应。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步伐依旧像之前那样稳定、精准，没有丝毫偏差。但在她转身的瞬间，那双异色眼眸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之前纯粹的服从和冰冷的理性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自我”的疑惑。
父亲口中的“天命”是什么？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会选择忠诚于代码，还是选择……其他的可能？
这些疑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的意识中激起了微小的涟漪。生物芯片试图将这些“冗余”的思考删除，却发现它们像扎了根一样，留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办公室内，卡里姆看着吉尔吉特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拿起全息遥控器，关闭了修复室的画面，转而调出了索菲亚的全息影像——影像中的索菲亚依旧是年轻时的模样，笑容温婉，眼中充满了对科学的热忱。
卡里姆的手指轻轻拂过影像中索菲亚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狂热：“索菲，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在正确的时空里，重新在一起了。”
窗外的钢铁都市依旧繁华，办公室内却只剩下卡里姆的身影，和他那跨越生死、扭曲而疯狂的执念。
第五卷，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