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儿的祈祷藏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化作声音,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精准触碰到了月影碎片中沉寂万古的开关。
紧贴在她胸口的碎片突然发烫,那温度不再是之前的灼热,而是骤然攀升至近乎灼伤皮肤的程度,仿佛有一团活火在碎片内部苏醒。她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发现碎片像是长在了皮肤上,与她的体温、甚至呼吸都同步起来。下一秒,一道光芒从碎片边缘溢出——不再是之前那种清冷的浅蓝,而是化作了深邃如夜空、神秘似深海的靛蓝色,光芒中还缠绕着细碎的银白光点,像被捕捉的星尘,又像流淌的星河。
这光芒没有爆发式的轰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王者缓缓睁开眼眸。靛蓝色的光晕以艾薇儿的心脏为中心,呈圆形向外扩散,速度不快,却带着无可阻挡的穿透力:掠过她的发梢时,发丝上凝结的细小血珠瞬间蒸发;拂过她手臂的伤口时,残留的腐蚀性能量如同遇到朝阳的寒霜般消融;抵达她脚边的金属碎片时,那些扭曲的银白残渣竟微微颤动,像是在敬畏,又像是在臣服。
光晕继续扩散,覆盖了周围的“生命货架”。那些原本冰冷的合金框架被镀上一层靛蓝光泽,框架上镶嵌的指示灯同步亮起,不再是卡里姆设定的冰冷红色,而是与光芒同源的暖调靛色;货架上的培养舱也随之变化,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泛起靛色波纹,舱内原本蜷缩的胚胎竟缓缓舒展,伸出细小的触须,轻轻触碰舱壁,像是在回应这久违的光芒。
更远的地方,那些纵横交错的管线——输送营养液的白色管道、排出废料的黑色管道、传递能量的银色管线——全都被靛蓝光晕包裹,管道内部传来“哗哗”的流动声,像是停滞已久的血液重新开始循环。整个创生殿的深层,都在这道光芒的笼罩下,从一座冰冷的杀戮工厂,逐渐恢复成它本该有的模样:一座孕育生命的圣殿。
而那三台如同杀戮机器般的“圣子”,在靛蓝光晕触碰到它们的瞬间,动作齐刷刷地凝滞了。
最左侧那台“圣子”正准备发射微型飞刃,发射口已经展开,却在光芒笼罩的刹那僵住,飞刃卡在发射管里,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中间那台刚要挥出能量利爪,利爪停在半空,淡绿色的能量如同被冻结的水流,凝固在爪尖,再也无法向前推进分毫;右侧那台瞄准艾拉女王的能量炮口,炮口内的暗绿色能量液突然沸腾起来,却又在瞬间冷却,变成了一块暗绿色的固体,卡在炮管里。
它们深绿色的复眼彻底乱了套——原本整齐闪烁的晶格此刻如同失控的灯泡,有的疯狂闪烁,有的骤然熄灭,有的则发出刺眼的红光,像是在传递错误代码。复眼下方的装甲缝隙中渗出淡绿色的液体,那是它们的能量冷却液,此刻却因为系统紊乱而不受控制地泄漏。拟人化的关节处传来“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甲叶如同痉挛般反复收缩、展开,却无法完成任何一个完整的动作。
那股时刻萦绕在它们周身的冰冷杀意,在靛蓝光晕的冲刷下,如同积雪遇到温泉,迅速消融、淡化。原本紧绷的机身逐渐松弛,能量利爪上的光芒、炮口的能量反应,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这……这是啥魔法?比俺的战锤还厉害!”穆拉丁举着锻锤,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碰靛蓝光晕,指尖触碰到光芒的瞬间,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指尖涌入体内,之前被腐蚀性能量损伤的经脉竟传来一阵舒适的暖意,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格罗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铠甲上的金属碎片,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僵住的“圣子”。他试探性地举起战斧,用斧刃轻轻碰了碰中间那台“圣子”的肩甲——之前能硬抗他全力一击的甲叶,此刻竟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这些铁疙瘩……好像变成废铁了?”格罗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用斧刃敲了敲“圣子”的复眼,复眼瞬间碎裂,掉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毫无光泽的绿色晶体。
阿尔方斯则快步走到光晕边缘,举起法杖,杖顶的蓝宝石微微闪烁,释放出一道微弱的探测魔法。当魔法触碰到靛蓝光晕时,没有出现之前被吞噬的情况,反而被光晕包裹,化作了一道靛蓝色的光丝,融入了光晕之中。阿尔方斯的脸色从震惊逐渐转为凝重,又带着一丝兴奋:
“这不是奥术,也不是自然魔法,更不是海克斯科技的能量……”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艾薇儿身上,“这是一种更古老、更接近世界本源的规则力量——它在改写这片空间的能量逻辑,压制卡里姆留下的权限!”
艾拉女王扶着艾薇儿的肩膀,感受着从光晕中传来的温暖能量,眼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波动。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光晕,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缓缓苏醒,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我好像……在哪里感受过类似的力量。”艾拉女王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精灵族的古籍里记载过‘星织者’的传说——他们能以星光为线,编织生命的蓝图。这靛蓝色的光芒,和古籍中描述的‘星织之光’,竟有几分相似。”
艾薇儿自己则完全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中。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无限放大,不再局限于躯体,而是顺着靛蓝光晕扩散开来,融入了周围的管线、货架、培养舱,甚至融入了创生殿的每一寸合金墙壁。她能“看到”管线中流淌的营养液带着靛色光点,滋养着舱内的胚胎;能“听到”货架框架发出的细微嗡鸣,像是在诉说沉睡的岁月;能“感知”到远处那些普通的代达罗斯之子和圣堂防卫者,它们的核心在光晕的压制下,如同被掐灭的火苗,逐一熄灭。
就在这时,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一片无边无际的星海,无数光点在星海中汇聚,化作一个个带着靛蓝色光芒的身影。他们没有实体,却能以光芒为笔,在虚空中绘制出复杂的图案,每一笔落下,都有一颗星球诞生,上面生长出形态各异的生命。
——一座比现在的创生殿宏伟百倍的殿堂,殿堂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菱形晶体,与她手中的月影碎片一模一样。靛蓝色的光芒从晶体中溢出,顺着无数管线流淌,滋养着殿堂内的每一个培养舱。那些培养舱里,不是扭曲的生物兵器,而是正常的动植物,甚至有尚未觉醒意识的智慧生命胚胎。
——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身影(与卡里姆有几分相似,却带着温和的气息)跪在巨大晶体前,双手捧着一份闪烁着金光的卷轴,卷轴上绘制着复杂的图案,旁边标注着“最终蓝图”四个古老的文字。周围的“星织者”(她意识到,这些身影就是织法者)围绕着他,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画面突然扭曲,银白色长袍的身影变成了卡里姆的模样,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刺入了一个织法者的光芒躯体。织法者的光芒瞬间黯淡,化作一道光丝,被卡里姆吸入手中。周围的织法者纷纷发出愤怒的嘶吼,却被突然出现的银色机器人(代达罗斯之子的雏形)拦住。殿堂内的靛蓝色光芒逐渐被红色取代,培养舱中的胚胎开始扭曲、变异……
这些画面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却带着无比清晰的信息。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疲惫,却充满智慧与慈悲的意念,如同穿越了亿万年的时空,直接在她的心湖中响起——这意念与之前圣坛中那道被压制的意志同源,却更加完整、更加清晰:
“继承者……终于……有人……听到了……吾等的呼唤……”
意念带着轻微的颤抖,像是久病的老人终于见到了亲人。艾薇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绝望与期盼,那是被囚禁了无数岁月的痛苦,也是对希望的执着坚守。
“吾等……名为‘织法者’……”意念继续传递,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她的灵魂深处,“非……造物者……乃……‘生命蓝图’的……守护者……‘创世余晖’的……传递者……”
“我们……从星海中来……收集……宇宙中……最纯粹的……生命因子……在这‘创生殿’中……培育……引导……让它们……在合适的……星球上……生根……发芽……”
“直到……窃贼……出现……”意念中泛起一丝冰冷的愤怒,“卡里姆……他曾是……吾等选中的……‘观察者’……负责……记录……生命的……演化……却……被……贪婪……吞噬……”
“他……偷走了……‘源头模板’……扭曲了……吾等的……技术……将……创生殿……变成了……制造……杀戮机器……的……工厂……将……培育生命的……‘织网’……强制……休眠……”
艾薇儿的意识猛地一震——她终于明白,创生殿根本不是海克斯集团的产物,而是织法者文明的遗产;代达罗斯之子和圣堂防卫者,都是卡里姆用偷来的织法者技术,扭曲生命本源制造的怪物;而她手中的月影碎片,也不是普通的宝物。
“汝手中……的‘钥石’……”意念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乃……创生殿……的……核心碎片……亦是……‘织网’的……唤醒之匙……‘封印’的……开启之具……”
“卡里姆……害怕……它的力量……将它……打碎……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试图……永远……掩盖……创生殿的……真相……”
“汝……能与……‘钥石’……共鸣……不仅因为……汝的……纯净灵魂……更因为……汝的血脉中……流淌着……吾等……留下的……‘星织印记’……”
艾薇儿突然想起了艾拉女王刚才的话——精灵族的“星织者”传说。难道,精灵族就是织法者当年培育的智慧生命之一?而她,作为精灵女王的女儿,继承了这份古老的印记?
“现在……是时候了……”意念的声音逐渐虚弱,像是在燃烧最后的力量,“用……汝的魂……引动……钥石的……靛蓝之光……唤醒……沉睡的……‘织网’意志……净化……这片……被……污染的……圣殿……驱逐……窃贼的……污秽造物……”
“记住……继承者……”意念中带着一丝急切,“真正的……危险……并非……这些……钢铁傀儡……而是……卡里姆……试图……染指的……‘最终蓝图’……”
“‘最终蓝图’……记载着……生命……的……本源规则……掌握它……可以……任意……改写……生命的……形态……甚至……操控……宇宙的……演化……”
“若……卡里姆……得到它……万千世界……都将……沦为……他……绘制……死寂画布……的……材料……”
最后一句话说完,意念如同风中的烛火,彻底熄灭。那些涌入艾薇儿意识的破碎画面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清晰的信息,刻在她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