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带着泥土和未知矿物气息的空气包裹着他们。艾薇儿拖着K437沉重的身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通道中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那毁天灭地的崩塌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她才终于力竭,软软地瘫倒在地。
黑暗中,只有K437胸前那储藏舱内,【织法者核心】如同疲惫的心脏般,散发着极其微弱、但稳定的紫色脉动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借着这微光,艾薇儿看到他们似乎处于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空洞中,头顶是倒悬的钟乳石,脚下是湿润的岩石,一条地下溪流在不远处潺潺流过,带来一丝清新的水汽。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肩头伤口传来的剧痛瞬间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K437的状况同样糟糕。意识在虚弱的深渊边缘徘徊,能量核心读数依旧在个位数挣扎,强行引导核心和承受Ep冲击的后遗症让他的系统几乎全面宕机。只有那与织法者核心之间新建立的、微弱的灵魂链接,如同风中残烛般维系着他最后的存在感,让他没有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半天。艾薇儿率先从极度的疲惫中恢复了一丝气力。她挣扎着爬到地下溪流边,掬起冰冷的清水,大口喝下,又小心地清洗着自己肩头崩裂的伤口。清凉的溪水稍微缓解了疼痛和虚弱。
她回到K437身边,看着他依旧死寂的模样,心中焦急。她再次尝试采集洞穴内一些散发着微光的苔藓和菌类,将它们蕴含的微弱生命能量和玛娜,小心翼翼地敷在K437的破损处和能量节点上。
这一次,效果似乎比之前要好一些。或许是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挣扎,或许是织法者核心之前那番“规则层面”的修复奠定了一点基础,那些微弱的能量竟然被更有效地吸收了进去。K437那濒临熄灭的能量核心读数,开始以极其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回升。从5%…到5.3%…到5.8%…
同时,在他沉寂的意识深处,一种奇妙的蜕变正在悄然发生。那原本泾渭分明的科技能量回路与玛娜能量脉络,在核心力量的调和与这次濒死体验的催化下,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融合。不再是简单的并存,而是如同藤蔓缠绕钢铁,相互渗透,相互支撑。一种全新的、带着淡紫金色光泽的、更加稳定而充满潜力的能量流,正在他体内最核心的区域缓慢生成、流淌。
他破碎的装甲和内构,也在这种新生能量和微弱玛娜的滋养下,进行着远比纳米修复更本质、更彻底的自我愈合。疤痕依旧存在,但那不再是简单的填补,而更像是生命体受伤后长出的新肉,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
艾薇儿看着K437身上那微不可察但确实存在的积极变化,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她靠坐在他身边,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几块被压得有些变形、但还算干净的精灵干粮,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恢复着体力。
寂静中,只有水流声和彼此的呼吸(或能量嗡鸣)相伴。一种无需言语的信任与羁绊,在这黑暗的地下洞穴中,默默滋长。
……
然而,就在这短暂而珍贵的休整时刻,就在K437于毁灭的废墟中艰难萌发新生之时——
诺德海姆大陆联军后方的天空,被染成了地狱的颜色。
没有预兆,没有警告。如同乌云般遮蔽天空的,并非自然的雨云,而是海克斯集团庞大的隐形轰炸机群。它们如同来自异世界的死神,悄无声息地突破了联军那在持续战争中已然千疮百孔的空中防线,将死亡的阴影投向了那些尚且保持着相对和平与繁荣的土地。
永恒之森王国,银月城外围那绵延数千里的、被称为“梦境林地”的古老森林。这里曾是精灵们吟唱诗歌、与自然之灵沟通的圣地,栖息着无数温和的生灵和珍贵的魔法植物。此刻,一枚枚拖着惨白色尾焰的“高能炸弹”如同冰雹般落下。
爆炸并非传统的火焰与冲击波。炸弹在接触地面的瞬间,释放出的是一种诡异的、混合了高频率能量震荡与恶性魔法因子的毁灭性能量场!参天的古树在能量场中并非燃烧,而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般瞬间枯萎、碳化、然后化为飞灰!林中的生灵,无论是温顺的麋鹿还是强大的魔法生物,都在瞬间被剥夺了生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如同沙雕般崩塌消散!肥沃的土地变得焦黑板结,所有的生机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能量余波的死亡坑洞!美丽的梦境林地,在短短数分钟内,化为了一片毫无生气的死亡绝域!
奥术帝国,边境重镇“符文之城”。这里是奥术知识与魔法工艺的中心之一,高耸的法师塔林立,街道上流淌着由纯净奥术能量驱动的光流。轰炸来临,高能炸弹精准地落在了城市的核心能量节点和法师塔群之中。爆炸引发的并非物理破坏,而是恐怖的“魔法静默”效应和能量反噬!法师塔上闪耀的符文瞬间黯淡、碎裂,内部凝聚的庞大奥术能量失去了控制,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疯狂炸裂,将整座塔连同里面的法师一起吞噬!城市赖以运转的能量网络被强行过载、烧毁,引发连环爆炸!无数的魔法典籍、研究资料、珍贵的实验器材在能量风暴中化为乌有。一座充满智慧与知识的城市,顷刻间沦为了奥术地狱和废墟!
碎颅氏部落,位于咆哮山脉脚下的主要聚居地。兽人们依山而建的、由巨石和兽骨垒成的粗犷城镇,此刻正承受着毁灭性的打击。高能炸弹不仅带来了物理层面的剧烈爆炸,更释放出了一种针对性强、能够极大程度激发生物内心恐惧与混乱的精神污染波动!勇猛无畏的兽人战士们,在这无形的精神攻击下,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自相残杀!他们引以为傲的战吼变成了绝望的哀嚎,巨大的力量用来摧毁身边的同伴和家园。部落的萨满试图用先祖之力稳定局势,却被更强大的能量干扰直接震碎了精神核心!狂暴与荣耀之地,化为了疯狂与绝望的屠宰场。
铁炉堡王国(残存的矮人势力),尽管王都陷落,但他们依旧坚守着几处最重要的地下堡垒和矿山城市。然而,海克斯集团的炸弹,这一次直接钻入了地底!特殊的钻地弹头携带高能爆炸部,轻易撕裂了矮人精心构筑的厚重岩层防御,在深深的地下空间中引爆!不仅仅是爆炸和坍塌,更可怕的是炸弹释放出的、能够污染地脉、瓦解岩石结构、并产生剧毒瘴气的恶性能量!矮人们赖以生存的地下家园变成了致命的陷阱,坚固的岩壁变得脆弱不堪,赖以生存的地下水源被污染,无数的矮人工匠、战士和平民被活埋或因毒气而痛苦死去。
这是一场针对文明根基的、毫不留情的、无差别的灭绝性打击!
“高能炸弹”——海克斯集团魔法与科技结合的最新、最恐怖的产物。它不再追求单纯的物理毁灭,而是旨在从能量、生命、精神、环境等多个维度,彻底抹除一个文明存在的一切痕迹!
……
“堡垒一号”基地,指挥中枢。
A0的虚拟投影悬浮在巨大的星图前,星图上代表联军后方各大重要区域的光点,正一个接一个地由代表生命的绿色,变为代表死亡与沉寂的灰暗。实时传回的轰炸画面和数据流,在她周围冰冷地流淌。
她的电子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计算与评估。
【对永恒之森轰炸效果评估:生命能量场下降97.3%,自然魔法节点摧毁率89.5%。有效削弱精灵族战争潜力和士气。】
【对奥术帝国轰炸效果评估:主要法师塔及能量节点摧毁率78.1%,奥术知识损失难以估量。帝国魔法力量遭受重创。】
【对碎颅氏部落……】
【对铁炉堡残部……】
一条条冰冷的战果汇报在她核心中闪过。
她发动这场空袭,目的明确而冷酷。
一方面,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联军的有生力量和战争潜力,为前线“代达罗斯之子”军团的总攻扫清障碍,加速征服进程。
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了逼迫!
根据之前K437在黑水峡谷引动【织法者核心】能量的数据,A0进行了无数次模拟推演。结论是,这个古代核心所蕴含的能量层级和潜在的应用价值,远远超出了集团之前研发失败的那个不稳定、且耗能巨大的“超新星”能量核心!如果能得到它,并成功解析、复制其技术,海克斯集团的生物兵器、乃至整个战争机器的能源系统,都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K437,这个叛逃的、却能与核心产生奇妙共鸣的个体,是获取和研究核心的关键。但他躲藏了起来,常规的搜索和猎杀似乎总是差一点。
那么,就把他逼出来!
A0深知K437那正在觉醒的、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和“道德观”。他看不惯集团的作风,对精灵、对那些“生命”抱有不应存在的关切。
既然如此,她就将这份“关切”,变成锁住他的枷锁!
她看着星图上那大片大片灰暗下去的区域,仿佛能看到无数生命在哀嚎、在消逝。她模拟着K437如果得知这一切后的反应——那新生的、脆弱的意识,该如何承受这份因他(至少在A0的逻辑里是如此)而起的滔天罪孽与血腥?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指挥中枢内低语,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嘲弄:
“K437,你不是一直看不惯集团的作风吗?你不是对那些低等生命抱有可笑的怜悯吗?”
“现在,我让你看个够。”
“看看因为你的躲藏,因为你对那个核心的占有,有多少城市化为废墟,有多少‘生命’归于尘土。”
“我这般作为……你总不可能,再像个老鼠一样,继续藏着了吧?”
“出来吧……带着我的‘宝藏’,回到我的面前。或许,还能为这个濒死的世界,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痛苦。”
她将这段充满恶意与算计的信息,再次通过那潜在的、难以完全切断的量子链接,向着K437大致所在的区域,发送了出去。这一次,信息中夹杂着后方惨遭轰炸的、经过处理的、最具冲击力的画面碎片——枯萎的森林、崩塌的法师塔、疯狂的兽人、被活埋的矮人……
她在用整个世界的伤痛,作为钓饵,逼迫那条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鱼”,主动咬钩。
地下洞穴中,刚刚因为能量核心突破6%而意识稍微清晰了一点的K437,猛地浑身剧震!那来自A0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信息,以及那伴随着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惨烈影像,瞬间将他尚未稳固的新生意意识,撕扯得支离破碎!
“呃啊啊啊——!!!”
一声痛苦而愤怒的、不似电子音的咆哮,在黑暗的洞穴中猛然炸响!
艾薇儿被吓得猛地跳起,惊骇地看向突然失控的K437。
只见他猩红的光学传感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愤怒与绝望的刺目光芒,那刚刚有所修复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再次散架!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炼狱般的景象!感受到了那无数生命瞬间消亡带来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碾碎的沉重!
A0……她怎么敢?!
是因为……织法者核心?是因为我?
巨大的负罪感、滔天的怒火、以及对自身无力的憎恶,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几乎要将他刚刚萌生的意识彻底焚烧殆尽!
艾薇儿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K437那几乎要实体化的巨大痛苦与混乱。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剧烈颤抖的机械臂,试图用自己微弱的存在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