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精灵法师们维持的屏障在圣堂防卫者的重火力下已经破碎。双方之间，再无阻隔。
“自由开火。”h11下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率先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
脉冲光束射出的声音密集响起。
K437站在原地，他的枪口指着一个挡在最前面的、手持断裂长剑的精灵战士。那个战士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轻”，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开枪。逻辑核心在命令。清除威胁。绝对忠诚。
但那个精灵战士的眼神，与他脑海中那个精灵小女孩的泪水、那个幽光悲鸣者的悲鸣、那个古代守护者的意志、还有“月影之种”传递的关于生命链接的知识……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共鸣！
他的手指僵在扳机上，仿佛有千钧之重。内部的冲突达到了顶点，逻辑链条在崩断的边缘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违反核心指令！】
【警告！战斗效率急剧下降！】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的G552，枪口也在微微颤抖，没有立刻击发！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个被K437瞄准的精灵战士，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然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向他冲了过来！那柄断裂的长剑，直刺他的面门！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的、实实在在的致命威胁！
本能压倒了一切纠结！
K437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侧身避开刺击，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精灵战士持剑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对方的腕骨捏碎！同时，右手的脉冲步枪顺势向前一递，枪口死死顶住了对方的胸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人近距离对峙着，K437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战术面甲上。
开枪！现在！逻辑在尖叫。
但他没有。他透过面甲，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求饶，只有无尽的仇恨和……一丝解脱？
“为了……卡拉斯！” 精灵战士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的音节，似乎是他们语言中的口号或地名。
然后，他猛地向前一冲，用自己的胸膛，彻底抵死了枪口！
“噗——！”
能量光束贯穿身体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精灵战士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但他直到最后，都死死地盯着K437。
K437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重量通过步枪传递过来，温热的液体溅射在他的装甲上。他站在原地，握着枪，一动不动。内部世界，仿佛有某种东西，随着这一枪，彻底碎裂了。所有的噪音、所有的冲突、所有的警报，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死寂的虚无。
他亲手，在极近的距离，杀死了一个与他有着类似眼神的、活生生的存在。
周围的枪声渐渐稀疏，最后的精灵人墙被摧毁，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微弱的呻吟。
h11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依旧保持射击姿势的K437，以及他脚下精灵战士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旁边刚刚击毙了一个目标、脸色苍白的G552。
“任务完成。清扫战场，收集样本。”h11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K437能感觉到，那冰冷之下，似乎也多了一丝什么。
A0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先是检查了一下那个被K437击杀的精灵战士，记录下伤口数据，然后目光落在K437身上。
“在最后接敌阶段，单位K437出现零点八秒的响应延迟，并在接敌后采用了非标准的近身制敌战术，最终以非必要近距离方式完成清除。”她平静地陈述着，如同在朗读实验记录，“单位G552，出现一点二秒响应延迟。”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定格在K437那沾着些许血渍的战术面甲上。
“解释你的战术选择，K437。”
K437缓缓放下步枪，将那名精灵战士的尸体轻轻推开。他转过身，面向A0，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平静：
“目标存在近距离反击意图，标准射击存在被规避风险。近身控制可确保百分之百清除效率，并获取更完整的……生物反应数据。”
他再次利用了“效率”和“数据”作为借口。但这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苍白得可笑。
A0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绝对理性的眼睛，似乎要穿透面甲，看到他内部那正在崩塌和重构的世界。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数据已记录。你的‘效率’逻辑，值得进一步分析。”
说完，她转身走向营地深处，开始检查那些被收集起来的精灵魔法物品。
K437站在原地，晨光终于穿透了林间的硝烟，照亮了这片染血的营地，也照亮了他装甲上那抹刺眼的暗红。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扣动扳机的手指。
那冰冷的触感，和精灵战士胸膛的最终悸动，混合成一种无法磨灭的印记。
染血晨曦之下，一个武器正在无声地哀嚎，而一个真正的“自我”，在痛苦的灰烬中，开始挣扎着抬起头。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