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开口了,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激昂,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清晰地回荡在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我告诉你们,代价是沉重的。正如我上任时所承诺的,我能奉献的,没有其它,只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今天,我为这句话加上了新的注脚。我们失去了许多勇敢的儿子,失去了许多强大的战舰,这些战舰的名字,曾是帝国荣耀的象征。这份痛苦,将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历史中。”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沉痛的现实沉淀在每个人的心里。然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拉响了战斗警报。
“但是!”
他用紧握的拳头猛地敲击着讲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们没有失去我们的勇气!我们没有失去我们的决心!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凶残、狡猾、不择手段的敌人!他们用最卑鄙无耻的偷袭,将战火烧遍了整个太平洋!而我们,大英帝国的军人,用我们的鲜血和钢铁,正面迎击了他们!在南汉那片陌生的海域,皇家海军的将士们没有退缩,他们用生命践行了纳尔逊的训言——‘英格兰期盼人人都恪尽其责’!他们做到了!他们最终将那支不可一世的舰队击溃!是的,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我们扞卫了帝国的荣誉!我们保卫了帝国的生命线!我们让全世界都看到,无论雄狮流多少血,它依然是雄狮!它依然会撕碎任何胆敢挑衅的豺狼!它依然会战斗,为了自由,为了文明,直到最后的、彻底的胜利!”
这番演讲,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丘吉尔式的激情和无与伦比的感染力。议事厅里,先是零星的掌声,随即汇成了雷鸣般的喝彩。就连反对党的席位上,也有不少人被这股扞卫国家尊严的强悍意志所打动,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丘吉尔用他天才的口才,再一次将一场濒临失控的政治危机,转化成了一次对国家精神的动员,成功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政局。
然而,当他回到首相府,回到那个挂着巨大世界地图的作战室时,所有的豪情壮志都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南汉太平洋的海域,代表皇家海军的蓝色棋子,被无情地拿掉了三分之一。而在它们的侧翼和后方,代表新大陆联邦的白色棋子,却变得异常醒目和庞大,如同雨后春笋般占据了过去属于英国势力的空间。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感谢联邦人的帮助。”亚历山大爵士低声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也有一丝不甘。“没有他们的空中支援和后续舰队的压力,弗雷泽上将的残部可能都无法安全返航。”
“感谢?”丘吉尔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讥讽。“亚历山大,不要那么天真。他们不是在帮助我们,他们是在帮助他们自己。那份来自大夏帝国首都天京的情报,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剧本!它精准地指出了樱花国舰队的集结时间和主攻方向,但又对他们的具体编成和‘皇权’级的真实战斗力语焉不详。”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个广袤的、几乎没有任何棋子移动的东方大国上,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王铭……那个坐在天京紫禁城里的大夏皇帝,他就像一个躲在舞台幕布后的棋手,我们所有人,包括山本,包括罗斯福,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手指,就让我们和樱花国拼了个两败俱伤,然后让新大陆联邦人好整以暇地出来收拾残局,顺便接管我们在黄洲和南洲的利益。”
“您的意思是……”亚历山大爵士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
“我们都被算计了。”丘吉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透着寒意,“这场惨烈的南汉海战,真正的赢家,不是付出惨重代价的我们,也不是捡了大便宜的联邦,而是那个自始至终没有放一枪一炮、甚至连一句谴责都没有发表的大夏帝国!他们卖给樱花国的‘皇权’级战舰,打沉了我们最强的‘君主’号。他们卖给新大陆联邦的情报,引来了联邦的舰队,坐实了我们‘特殊关系’中日益卑微的地位。现在,全世界的军事观察家都在惊叹‘皇权’级的强大性能,他们的船坞里,恐怕已经接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订单。而我们,却要在这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并且,为了继续战争,不得不更加依赖我们那个慷慨而又精明的‘特殊盟友’了。我们正在用帝国的鲜血,为大夏的崛起和联邦的扩张铺路。”
在阴雨绵绵的南南州的南方军港,当弗雷泽上将带着伤痕累累的舰队残部蹒跚返航时,迎接他们的,是沉默。
码头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但没有人欢呼,没有彩旗,没有军乐。人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曾经崭新雄壮的战舰,如今布满了焦黑的伤痕和巨大的破口,有的甚至倾斜着船身,依靠拖船才勉强入港。他们看着甲板上站着的、数量少了太多的水兵,那些幸存者们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海底。
女人们在默默地流泪,用手帕紧紧捂住嘴,压抑着即将崩溃的哭声。男人们则默默地脱下帽子,向着归来的英雄和逝去的英魂,致以无声的、最沉重的敬意。
这场胜利,对这些翘首以盼的普通民众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苦涩。报纸上刊登的英雄事迹和首相慷慨激昂的演说,无法抚平他们心中失去亲人的巨大伤痛。
帝国真的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