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两个“卡尔”自行迫击炮团。这些造型丑陋、如同史前巨兽般的履带式自行迫击炮,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到发射阵位。它们那短粗的炮管,指向天空的角度近乎垂直。随着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重达两吨的、口径高达600毫米的巨型炮弹,被以抛物线的轨迹,送上了天空。
这种炮弹的飞行速度不快,甚至在天气晴好时,地面上的人用肉眼都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点在空中缓缓爬升、下坠。但它带来的恐惧,却远胜于呼啸而来的超音速炮弹。
每一发“卡尔”的炮弹落地,都像是一场小型的地震。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甚至能将几十吨重的混凝土地堡整个从地基上掀起来,再重重地摔下。一个直径超过三十米、深达十几米的巨大弹坑,就是它威力最好的证明。任何位于爆炸中心五十米内的生命,都会被瞬间气化。
而构成这曲“钢铁交响乐”主旋律的,是五个国防军标准炮兵师的上千门155毫米大口径榴弹炮。它们以惊人的射速,组成了一个个密集的炮兵矩阵。在指挥官的统一号令下,它们将成千上万吨的炮弹,如同夏日午后的暴雨一般,倾泻在英吉人的阵地上。炮弹的爆炸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从高空俯瞰,整个“丘吉尔”防线的前沿,仿佛变成了一片沸腾的岩浆之海。
整个中洲次大陆的西端,都在这恐怖的火力投射下瑟瑟发抖。在英吉人的防线内,完全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大地如同遭遇了风暴的大海,波浪般剧烈地起伏。天空被炮火的闪光、爆炸的浓烟和扬起的尘土,染成了令人绝望的暗红色。刺耳的爆炸声、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此起彼-伏,最终连成了一片持续不断的、足以让最坚强的士兵瞬间失聪的巨大噪音。
通讯线路在炮击开始的第一分钟,就已经被彻底摧毁。指挥所与前沿阵地失去了联系,师部找不到旅部,旅部找不到团部,连与排之间也无法通过有线或无线电进行任何有效沟通。整条防线,变成了一个个信息孤岛,每个地堡里的士兵,都只能独自面对这毁天灭地的绝望。
詹姆斯,一名刚从英格兰本土补充到前线、脸上还带着些许雀斑的年轻士兵,正蜷缩在黑暗、潮湿的地堡一角。他用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但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噪音,依旧从他的指缝、从他脚下震动的地面、从他全身的骨骼,传入他的大脑。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震动而不停地颤抖,牙齿上下打着架,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祈祷,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祷词都想不起来。
他旁边,一位胡子拉碴、经历过北非战役的老兵,则在不停地用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口中念念有词,但他的声音,早已被外界的轰鸣所吞没。
突然,地堡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拍击了一下。头顶上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泥土和混凝土碎块如同下雨一样,簌簌地落下,砸在他们的钢盔上。是“卡尔”的杰作。幸运的是,这一发炮弹落在了他们地堡旁几十米外的地方。
但隔壁的b-7号地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发280毫米的“利奥波德”炮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接灌顶而入。瞬间,那座坚固的永备工事,连同里面驻守的整整一个排的士兵,化为了一团夹杂着血肉、碎骨和混凝土残骸的巨大火焰。甚至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炮击,不分昼夜地持续着。
英吉士兵们无法吃饭,因为任何试图送到前沿的补给,都会在半路上被炸上天。他们无法睡觉,因为每时每刻,死亡都可能在下一秒降临。他们甚至无法正常地思考,因为他们的神经,被这永无休止的、毁天灭地的轰鸣,折磨到了极限。
许多人的精神崩溃了。有的士兵开始歇斯底里地胡言乱语,有的则抱着枪,蜷缩在地堡最黑暗的角落里,像个婴儿一样瑟瑟发抖,大小便失禁。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黑暗和绝望中蔓延。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当炮声终于在第四天的黎明,诡异地停下来时,那些侥幸从钢铁风暴中幸存下来的英吉士兵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解脱。恰恰相反,一种比炮击本身更深邃、更沉重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