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田进的身影不时出现在路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经过时,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然后用力地、无声地挥一下拳头。
这一个星期的训练里,高松灯的意志远比想得要坚强许多,体型一点没变,但身体素质上涨的飞快。
看来音乐少女们都是天赋怪物,怪不得诸星团的新弟子是玩乐队的。
半程21.0975公里。
真正的考验降临。传说中的撞墙期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灯的身上。
身体里储存的糖原似乎消耗殆尽,一种前所未有的、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25公里。
她已经落后那些专业运动员们一大截,后面也没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人。
眼前阵阵发黑,周围观众呼喊的身影、路边的风景都开始扭曲变形,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30公里。
当电子计时牌的数字冷酷地跳过“30公里”,东京马拉松对高松灯而言,彻底剥去了狂欢庆典的华美外衣,露出了它磨牙吮血的森然獠牙。
支撑她前半程的那点肾上腺素与初始热情早已燃烧殆尽,身体这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发出濒临解体的、令人牙酸的哀鸣。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求停止。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沉重的肉体拖垮、撕裂。
脚步早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现在她已经踉跄着,几乎要摔倒。
35公里。
她的双腿早已不属于自己。
每一次抬腿,股四头肌都像被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脚掌拍击滚烫的柏油路面,小腿肌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玻璃渣在肌肉纤维里随着步伐滚动、研磨。
那感觉不再是奔跑,而是拖着两具灌满铅液、布满裂纹的沉重陶俑,在粘稠的沥青沼泽中跋涉。
汗水早已流干,皮肤上只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霜,在初夏异常灼热的阳光下,刺痒难当。
每一次呼吸都成了酷刑,干裂的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吸入的空气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灼烧着脆弱的气管和肺泡。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像一匹失控的野马,在狭窄的牢笼中左冲右突,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闷痛和眩晕。
40公里。
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已经超越了不少人。
下次吧?也许再训练几个星期,下次就能跑过了。
每一次路边补给站空着的椅子映入眼帘,每一次看到有跑者脸色惨白地被志愿者搀扶上收容车,这内心恶魔的声音就放大一分。
它缠绕着她的意志,试图将她拖入那名为舒适的黑暗。
疲惫如同千钧巨石,压弯了她的脊椎,让她几乎要匍匐在地。
视野开始晃动、扭曲,路旁热情的观众面孔模糊成晃动的色块。
不,不能停下来…
我若就此放弃,ygo必将解散,再也不能从Sbc上许愿玖克恢复记忆。
我已经没有资格去倒下。
这时候,她想起比赛前早田进告诉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推动不了身体,那就让身体推动你吧。”
她体内那濒临枯竭的力量,竟奇迹般地又涌起了一股源泉。
那不是人体的力量,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气。
不再顾及什么节奏,也无需什么技巧,她只是凭着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被扫地大爷称之为“气势”的力量,驱动着早已超越极限的身体,疯狂地向前冲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每一步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像一柄燃烧着生命之火、一往无前的利剑,刺向那最终的终点。
距离终点线,只有最后几百米了!
着名的东京马拉松终点拱门,在望!
“400米!这是本次赛事第一个非职业选手能到达的距离!”
“突破被誉为死神之圈的400米,她或许真的能跑完!”
“加油,天性使然的小小斗士!”
道路两旁,观众的数量达到了顶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掌声、加油声如同海啸般将她包围。
无数的镜头对准了这位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惊人意志、面容因痛苦和决绝而显得异常狰狞的高中生少女。
人们只为这纯粹的、震撼人心的拼搏而呐喊!
高松灯看到了终点拱门上的计时器,看到了那象征荣耀与终结的白色线条。
带着她奔跑时踏出的尘埃,带着东京上空的风,清晰地、毫无保留地,通过终点线附近所有的直播镜头,
冲线!
喊声落下的瞬间,仿佛抽走了她赖以支撑的全部魂魄。
她慢慢降速,站着,向前一晃,向后一晃,燃烧到极致、强行驱动身体超越极限的火焰,骤然熄灭。
眼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早田进老爷子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却写满震惊与复杂情绪的脸。
以及周围观众以及职业选手们骤然爆发的、更加响亮的惊呼声。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高松灯的身体,如同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在冲过终点线的地方,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重重向前倒了下去。
她瘦小的身躯砸在终点线后的计时毯上,激荡起细微的尘埃。
只有胸前那被汗水浸透的号码布,和散落在脸颊旁、同样被汗水黏住的几缕发丝,在明亮的阳光下,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时间仿佛凝固了。震天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震惊,随即是更加混乱的尖叫和呼喊。
观众人群中的救护车马上开上来,把高松灯紧急抬走。
诸星团一只手微高,向远处的早田进挥了挥,抽搐了下眼角。
虽然这个高中生未来一个星期下不了地,但成果很明显是惊人的,她身上的势已经破了,发声不成问题。
和老爷子相比,我一向觉得自己温柔如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