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米的东京天空树如一把淬炼着现代文明的青白色剑戟,刺破墨田区的低矮云层。
其基座呈三角形——自然界最稳固的结构,向上盘旋时逐渐融为柔和的圆形,象征历史符号的塔高数字在蓝天中化为一道沉默的宣言。
此刻,塔身如浮世绘中提取的典雅釉彩,为钢骨披上传统和魂的薄纱。
光晕朦胧如隅田川的暮霭,倒映在朝日啤酒大厦的黄金泡沫雕塑上,与塔影在河面碎成一片粼粼的星屑。
塔内350米展望台正化身音乐的圣殿。落地强化玻璃外是铺展至天际的东京夜景:
新宿与涩谷的摩天楼群如发光积木堆叠至地平线,隅田川化作一条缀满游船萤火的黑色绸带,远处暖橘色的东京塔如一枚楔入都市心脏的旧时代图钉。
而玻璃之内,“东京都贝斯演奏大赛”决赛的舞台已亮起冷调聚光灯。
观众席隐没在暗处,唯有评委席前的长桌泛着金属光泽,空气中绷紧弦乐震颤前的寂静。
长崎素世站在候场区阴影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贝斯枫木琴颈的弧度。
她今日未穿yGo的乐队服,取而代之是一袭黛青色哑光长裙,裙摆如水母触须般垂落,仿佛要将自己融进背景的夜色。
yGo收到了邀请函不用海选,但只有二流贝斯实力的素世却觉得如芒在背。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在Sbc上拖后腿。
害怕离群,害怕给别人添麻烦,虽然家里没有经济烦恼,但单亲家庭让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习惯性独自承担。
习惯了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也揽过来,仿佛只要她做得足够好,承受得足够多,就能为他人隔绝掉一切风雨。
这种病态的自我鞭策让她从宣布Sbc开始她已经参加了所有类型的贝斯比赛,小到社区型,大到如今天的东京型,也从未赢过。
越是自我压力,越是紧张而失败,而失败又导致自我压力。
如果让yGo知道自己的状况与内心想法,她们肯定会和对灯一样帮她吧?
但这样就拖累了这个新家。
“拖累”这种词,从未在长崎素世的字典出现过。
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常常是温和的、得体的,却像橱窗里精心摆放的点心,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真实的鲜活。
那次校园祭,为了爱音,她才罕见地爆发了一次,主动吸引了祥子的火力。
那一次的反抗,与其说是她的性格突变,不如说是她保护“家人”的本能压倒了她一贯的隐忍。
但爆发过后,是更深的内敛,以及对祥子可能因此更疏离她的隐忧。
这位总是在扮演知性,温柔牧师,总是让别人依靠却自我恶循环的16岁少女,又能依靠谁?
她脑海里迷迷糊糊出现一个人影,那个影子很早很早就出现了,每一个躺在床上的夜都不断闪亮,那个家伙远比开启大乐队时代的丑角还有魅力。
但素世知道她不能追逐那份温和的幻光,更别说爱音,灯,睦和祥子都在那份光里。
祥子那冷漠,像是在看尸体的表情她已经体验过,自己可不能再做出让她们讨厌的事。
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玩笑地交流,假装不经意间地触碰就已经很好了。
当主持人报出八幡海玲的名字,素世差点脚底抹油逃出去。
八幡海铃这位传奇乐队雇佣兵之前就顶替过yGo的贝斯手,更别说现在是ujica的超一流。
素世表面平静,唯有贝斯背带勒紧的肩膀泄露一丝颤抖。
她已经输的够多了,正常人也不会一直输一直比,长崎素世现在只差最后一点压力,也许就是今天的失败,她就会彻底崩溃。
实力的鸿沟不是一两天就能弥补的,更别说没有逆天的天赋。
舞台上八幡海铃调音时垂首,碎发掩住神情,再抬头时眼中已燃起冰焰。
第一个低音砸下时,高空的风似乎骤然停滞。
指法并非炫技派的高速轮指,而是以压揉技法将音符碾磨成颗粒——
仿若模拟塔身抗震的巨柱:外层弦音是建筑刚性结构的震颤,内核旋律却是中央主柱般稳定的悲鸣。
副歌段落的滑音如坠落的电梯显示屏数字,又在濒临深渊时以泛音拉回,恰似塔身遭遇强震时各层错位摇摆却终不倾覆的韧性。
评委闭目,手指随律动敲击桌沿。
海玲琴弓般的背脊再次绷直,拨出一串压抑的连音,贝斯声浪撞向观景台玻璃,与塔外飞机的轰鸣绞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