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演的是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白雪公主》,布景带着学园祭特有的、努力营造华丽却略显稚嫩的风格。
玖克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目光轻松地掠过穿着华丽蓬蓬裙、努力扮演天真无邪的白雪公主的女生,掠过戴着夸张胡子、装腔作势的王子,掠过七个穿着可爱连体裤、动作夸张的小矮人……最终,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笑意,定格在了舞台角落。
那里,丰川祥子正穿着……一套深绿色的、由泡沫塑料和粗糙布料拼凑而成的“树”形道具服。
那道具服显然不太合身,套在她纤细高挑的身上显得有些臃肿滑稽,几片巨大的、涂成绿色的塑料叶子歪歪扭扭地顶在她头上,随着她轻微的移动而摇晃。
她的任务很简单——在需要背景的时候,默默地站在舞台边缘,充当一棵没有感情的树。
玖克的眼神就像带着钩子,从那笨拙的树干扫到摇晃的树冠,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毫不掩饰其中的调侃和……嗯,某种觉得自家女朋友可爱到爆的欣赏。
舞台上的祥子,虽然极力维持着树的静止和高贵,但玖克那灼灼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仿佛有实质的温度,穿透了舞台的灯光,精准地烙在她身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在她滑稽的道具服上游走,在她僵硬的姿势上停留。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巨大羞耻感和强烈不好意思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藏在厚重道具服里的脸颊烧得通红,连耳根都未能幸免。
她努力想集中精神扮演一棵没有感情的树,但玖克那无声的欣赏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神经,让她浑身不自在,连带着那顶树冠都晃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能听到台下传来玖克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憋笑。
这绝对是她丰川祥子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十几分钟。
终于,随着导演一声“卡!休息十分钟!”,彩排暂停的指令如同天籁。
祥子几乎是立刻、带着一种逃离般的急切,动作有些笨拙地从舞台侧面的台阶冲了下来,目标直指观众席上那个依旧笑容满面的罪魁祸首。
她冲到玖克面前,一把扯下头上那顶可笑的树冠道具,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脸颊通红,气息微喘,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玖克,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猫:
“玖克桑,笑够了没有?!” 她的声音带着羞恼的颤音,全无平日里的清冷矜持。
玖克看着她这副气鼓鼓又狼狈可爱的模样,笑意更深了。
他慢悠悠地从身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杯子,那是他刚才在祥子排练时,特意去接的温水。
他拧开杯盖,他没有递给祥子,而是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才非常自然地将杯子递到她面前,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密:
“喏,刚接的温水,喝点润润嗓子,大树守卫小姐?”
祥子看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再看看他唇边那抹促狭的笑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剧烈运动后的口渴是真实的。
她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杯子,也顾不上什么大小姐仪态了,仰头就灌了几大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
她放下杯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粗鲁。
喝水的间隙,她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飞快地瞟向玖克,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在意。
玖克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支着下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我还以为……以我们丰川大小姐的身份和魅力,”
“怎么着也得是白雪公主,或者……恶毒王后?”
祥子被他戳中痒处,刚压下去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她抱着水杯,像抱着盾牌,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得的、真实的窘迫和落寞,不再是刚才那种羞恼:
“哼……玖克桑以为谁都像爱音那么……受欢迎吗?”
她撇过头,不去看玖克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我……我经常请假,不怎么来学校……跟部里的人都不太熟,她们都不知道我的情况。”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刺耳的词语,“……我的人缘……很一般。”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脆弱和自嘲。
高高在上的丰川家大小姐,在属于普通学生的社团里,原来也会因为疏离和缺席,而只能扮演一棵背景树。
玖克脸上的玩味笑容慢慢敛去了。
他看着祥子微微低垂的侧脸,看着她紧握着水杯的手指,看着她身上那件还未脱下的、滑稽笨重的树道具服……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伸出手,没有去拿水杯,而是轻轻握住了祥子抱着水杯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祥子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玖克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宠溺,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们喜欢白雪公主还是大树,喜欢人缘好的还是表演好的,这些都无所谓,反正我是一直喜欢你的。
走,咱们偷偷溜出去逛逛,我想看看其他班的树有没有祥子这么豪堪。”
简单的直球,却像带着魔力。祥子猛地抬起头,撞进玖克那双盛满了温柔笑意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为这些小事烦恼”的笃定和纵容。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那句“一直喜欢你”……
刚才所有的羞窘、落寞、不自在,仿佛都被轻轻拂去。
一股暖流从被他握住的手背,一直蔓延到心尖。
“都听你的。”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抱着那个两人共用的水杯,感受着杯壁上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脸颊上的红晕未褪,却不再是羞恼,而是一种带着甜意的、被珍视的温暖。
那件笨重的树道具服,此刻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玖克看着她低眉顺眼、难得温顺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温柔而满足。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舞台的灯光映照着角落里的两人,喧嚣的彩排背景音成了模糊的配乐。
这一刻,一棵树和一个观众之间流动的温情,远比舞台上华丽的公主和王子都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