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脸色缓和了些,刚要说话,忽然后头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要我说,这三工的事没那么简单。
众人回头——老机修正蹲在晒谷场边的草垛上,手里转着个扳手,活像只蹲在枝头的老鸹。昨夜我起夜撒尿,瞅见小豆官娘在窗台烧纸。他吐了口唾沫,灰里有半张工票,边角还印着平安屯记工的红章。
杨靖心里地一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小豆官家门,灶坑里的余烬还泛着火星。
他扒开草木灰,指尖触到片硬纸——半张记工条,墨迹被烧得斑驳,却还能看清:小花娘代二丫记加班一小时,工分:0.5。
这是销毁证据!老周的黑皮本地合上,谁指使的?
她不是毁账,是怕牵连。杨靖捏着半张纸,转身看向缩在门槛后的小豆官娘——她怀里的娃正啃着她的袄袖子,脸上还沾着灰。
女人突然跪在地上,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我男人前儿跟我说,要是工分查出来,小花家那病歪歪的奶奶...该断粮了!
我想着把条子烧了,事儿就平了...
晒谷场静得能听见冰棱坠地的脆响。
杨靖蹲下来,把娃从女人怀里抱起来,娃的小拳头攥着他的领口:小豆官娘,咱屯子的规矩是有事摊开说他掏出《共治契约》,翻到新增的互助工分从今儿起,代工、换工、帮工都得在人情栏登记,三日公示无异议,才能上工分墙。
小花娘记过一次,三人工分追回,但她帮二丫带娃的辛苦,能申请互助工分补偿——这是新写的条款,您看看?
老周凑过来,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他逐字读着登记-公示-异议-修正的流程,手指在互助工分四个字上顿了顿,突然笑了:小杨啊,你这哪是补漏洞,是给制度开了扇窗。他掏出钢笔,在黑皮本上唰唰写着,我查了二十年账,头回见把写进账本的。他合上本子,冲杨靖伸出手,这三分工,比县里三个月报表都真。
当晚,杨靖蹲在地窖里搓手——系统提示音在袖管里响得欢快:【审计预演·第一环】完成,解锁工分溯源图功能。他盯着面板上突然出现的彩色流程图,原始记录→公示→异议→修正几个大字闪着金光,像条串起珍珠的红线。
县供销社的办公室里,陈干事把老周的检查报告锁进保险柜。
他又从抽屉最底层抽出份《社队企业管理制度草案》,在工分管理页边空白处,用钢笔一笔一划写着:参考平安屯模式。
工分墙的新漆还泛着潮气。
杨靖拎着红漆桶转了两圈,故意在人情栏最下边留出块空白——那片空白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块等着填故事的画布。
他摸了摸还没干透的漆面,笑出了声:老周同志说得对,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活,总得活得有个奔头。
瓦檐下的冰棱地坠地,碎成满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