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签着字,晒谷场的土路上突然扬起灰尘。
陈干事穿着蓝布衫站在路口,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见杨靖抬头,他抿了抿嘴,大步走过来,把信封往杨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哎——”杨靖追了两步,又停住。
陈干事的背影在日头下拉得老长,鞋跟踢起的土块“扑”地砸在草窠里。
他低头拆信封,里面是本油印文件,封皮上“松江县社队副业管理试行办法(草案)”几个字刺得他眯眼——翻到第二页,“工分公示”“申诉机制”这些条款,竟和他的红皮章程一个模子刻的。
王念慈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他这是……在帮你背书?”
杨靖摸着文件边角,纸页还有油墨的潮气。
他突然明白陈干事为什么不进屋——有些支持,藏在文件里比说在嘴上更结实。
月亮爬上东墙时,副业厂的油灯全亮了。
杨靖站在工分墙下,红漆在月光里泛着暖光。
小花娘坐在缝纫机前,脚蹬得飞快,第三件“加分工”褂子的针脚密得像头发丝。
她的手指尖泛着红,指甲盖被顶针压出白印子,可每缝完一针,就抬头冲墙上的工分栏笑一下。
张大山蹲在门口抽旱烟,突然把半袋烟丝塞进小花娘围裙兜:“昨儿我嗓门大,吓着你了。”他挠着后脑勺,烟头在暗处明灭,“这烟丝是我攒了仨月的,你拿回家……给你男人卷两根,顺顺气。”
小花娘的针“当”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头发帘遮住发红的眼尾:“从今往后,我宁可饿着,也不再动一个字。”
“叮——”系统提示音像泉水溅在石头上。
杨靖摸出面板,“【共治契约】生效”的金光映得他眼眶发热。
新提示在面板上跳出来:“‘初级工坊联盟’升级为‘自治工坊’,解锁‘跨屯审计’权限。”
他抬头望工分墙,朱红的字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风裹着机器的嗡鸣吹过来,他突然想起老账房妻说的“人心装在缸里”——原来规矩不是铁链,是张网,既兜得住掉下来的人,也拉得动往前走的路。
县供销社的台灯还亮着。
陈干事把“平安屯整改报告”压在抽屉最底下,钢笔在日志上划下一行字:“制度若能自愈,何须外力拆建?”墨迹未干,他又补了句,“那小子的红漆墙,倒比我办公室的锦旗实在。”
夜更深了。
小花娘的缝纫机还在响,针脚穿过粗布的“咔嗒”声里,能听见她手指关节的轻响。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指尖,那里有新结的痂,薄得像层糖纸,被针顶得发颤。